蒙古人当然不会傻到上去就自己人先攻城,这么大一支军队,当然有奴从军。
借着炮火,色目人,北地兵,宋降军,一队队的往城上砸,我在城上身率亲军,徒劳的挥着刀剑。
他们人太多了,我杀不完啊!
死死堵在城垛口的我砍下了云梯上一个又一个爬上来的甲军,他们犹如蚁潮般涌上城头,因宋天已溃,已被屠杀和劫掠刺激红了眼的奴从军士气极高!
不然蚁附登城他们冲的哪有这样快!势头猛地几乎要挡不住!这还是奴从军!
我浑身都要脱力了,浑身血染,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整张脸上全是溅射的血。
“我的将士们,杀啊!”
双手握剑,怒吼的我眼角闪过泪光。
人影交错,我的将士们在厮杀中纷纷倒下。
他们吼叫着,倒在了民军早已冰冷的尸身边。
看着奴从们一队接一队的消失在城墙上,反复冲杀纷纷砍下城墙的人影里,间或恐慌万状的逃回本阵,一群群逃过身边的溃军,一路大胜,攻无不克的大军,阵前蒙古人侧身怒目。
“蒙古人上城了!”
一声怒吼,城上瞬间一片狂暴。
历经屠杀,小城里满是难民,楚人们的勇气,在这一刻辉煌漫天!
“为了咱们的家!”
“冲啊!”
我亲眼看着大家扔了刀剑,民军们双目血红,冲在最前,身后还有许多同掷刀枪的宋军将士。
他们狂吼着早已忘却的话语,衣衫破旧,精赤的双臂还能看到虬结的肌肉。
再见了,楚人们。
迎面撞上蒙古人的民军抱着往下落,城墙口爬着云梯探出半身的蒙古人几乎无从反应。
双双落下
天魂记忆;蒙古人不会轻易现身,一旦现身好多宋军都会出现极端的暴怒,蒙古人屠杀太多!也就是说当蒙古人出现的那一刻,许多血战中红了眼的宋军会在那一刻士气陡增!
一千年了,那一刹狂暴的呼喊还在我耳边。
狂怒的宋人们死之前一定要拖一个蒙古人一起死,所以蒙古人攻城的时候好多宋人扔了刀抱着一个就往城下滚,一定要你死,哪怕自己死了都不在乎。
喊杀声中房檐晃动,声振寰宇。
城墙上满是绝命的怒吼,城下蒙古人恐惧的看着所有云梯口同时人整团往下掉。
当时蒙古人就不打了,全军立即后退。
他们似乎想起来我到底是谁了
我一直很后悔我没有抱着蒙古人一起落下,和那些勇敢的同族们一起。
所以,我一定战死,一定!
不然我没有任何狗脸去下面见我死去的同族!
风声落了,蒙古人潮水般退离了城下,在远处列队看着我们,望了会回营了。
城头上我双手扶着城墙,眼里还在闪着泪光。
现在,我要办死去兄弟的身后事了,因为我要给他们弄抚恤金。
城里还有他们嗷嗷待哺,啼哭的妻儿老小!
在他们身后,抚恤金,绝不能少,也不会少,敢动抚恤金,只要我能办到,哪怕就是掉脑袋,也要尽全力让他全家遭流寇!
下城之后,横握剑柄,亲军随行,整齐踏地的步伐里,开向城中富裕。
前世军将领,我的兄弟进入当地富户家的时候,所有人肃杀一片,两列军卒站在门廊,阴影中还站着我的兄弟。
我穿过阴影,现身光下
缓慢地脚步里,身旁富户家侍浑身战栗着叩倒在地。
引我去见家主的侍女弓腰垂头,引到主家内室后逃命般飞奔而去。
身着浅衫,外披褐褙,头戴纱冠,衣袂飘动。
这富户,可以。
家主坐在那皱眉觑面,身旁我沉默的按着剑柄,一言不发的低头环绕着他,仔细打量。
知道来者不善,这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像想让自己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上来几句一听,家主挣扎着趁话辩解;
“将军,您也看到了,身处乱世,哪还有钱粮啊”
“没有?”
“要不,我帮你想想?”
就在他的身后,我伸着脸贴在他脸侧,面目诡异,似乎死亡的气息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
他颤抖着,终于叹了口气,闭目说出了一个字;
“有”
我笑了,笑的狰狞,大笑声中转身而去。
下一家
身上血腥味还没散去,挨户拜访,家主们几乎崩溃,正堂椅上惊恐万状的脸,几如死前扭曲般晃动的身躯,有不堪的甚至要失禁。
给!给!
这就是他们在那一日的心声
满车的钱粮,一辆辆开出富户,汇结成队,我面目冷清衣甲整肃的走在车队的前面,走向城中的街道,因为这里是他们妻儿的栖身之处。
进入街道,遮过了阳光的阴影里,我走入阴影,看着她们就在别人屋檐下,无衣无食,露宿街头。
脏污的街角,蜷缩着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妇幼,我低着头,看到一对母女,抬头走了过去。
看到我慢慢走近,母女惊恐的望着我,双目圆睁的母亲抱着女儿蜷曲着向后退,退靠墙壁,直到退无可退。
她们甚至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差点落泪
咽下泪水,我躬下身,尽力拿出一个平和面容的我,轻轻的说道;
“别死了”
“好好活着”
身后亲军递上一袋钱粮,装满银钱干粮的包裹。
双手接过,亲手递到她们面前,我亲眼看着母女眼中不可思议目光,带着欣喜,惊讶,还有希望。
她们抬头望着我,似乎还有对刚才恐惧冒犯的歉意。
但我记忆里她们一句话都没敢说啊!这是她们丈夫父亲战死后应得的抚恤金啊!
那个目光我不想再回忆了,心痛。
那一日,我孤独的走完了街道,消失在街头的阳光里。
乱世里钱粮抚恤,当众下发,这对孤儿寡母来说确实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有人会抢,男的,泼皮无赖。
但是,你抢?这边生死情义的宋军将士可是在街头站着的,三三两两,我既然发了,可不会说让你能抢。
有过突然起来的男的夺了人家孤儿寡母钱粮袋就跑的,等着他的,街口抱着刀转身而立,明晃晃的宋军军卒。
他两个眼里全是惊恐
血泊后靴底踩过,一步一个血印的南宋军卒手提布袋,缓缓走到追来的孤儿寡母,惊魂未定的面前;
“拿好了”
那一天在她们眼里,只有提刀而去的背影。
镇压全城!
抚恤全城
我没钱粮,后援早就绝了,仅有的这些钱粮在抚恤遗孤后,拿出来犒劳全军,似乎有了点活人气息的城中响起了哚哚堾米的声音。
记忆里闪着灯火的前堂,石盆边赤膊布衣的健妇手持木杖,下下堾锤。
细米是喷香带甜味的
军伍上搞到了大米,堾过几遍的细米,伙夫们很高兴,做成了蒸米饭,没有油和肉,伙夫们只好把菘菜给切了,浇上酱油和盐生拌成一大桶凉菜,两个伙军一左一右提着大桶,端着米盆进了宅院。
停军的宅院里,很遗憾我连口热汤都没法提供给自家的兄弟,我能做的只有从摞着的碗堆那里,拿起一只空碗,和兄弟们食用一样的饭菜。
记忆里脱去军盔赤首发髻的将士,晚去的灯火里还在抱着碗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饭菜。
唯独所幸的是,弟兄们死前落了个饱死鬼!
吃饱了之后,脸上明显带了点红润的军卒们笑容满面的坐在门槛上,满院子都是南宋的将士,城外蒙古人又没什么动静,商量谁去值夜哨的讨论呼啦啦拉开了。
“刘二,你去!”
“我上?”
“我他妈都快被冻傻了还让我上,下次老子可不干了。”
摇着头憾的不行的南宋军卒提着枪就走了,上城值夜。
外面笑骂一片,渐渐的,人声落去。
衣甲闪动的声音已经远去了,他们纷纷前往了夜幕下的城墙上。
只剩我,一个人。
我孤独的走进内室,坐在灯前。
生前端坐,半帘灯焰,也不知道我在想着什么
门外圆月,好像还依稀晃动着簌簌风影。
“夜袭!”
城墙上忽然一阵喊声,激烈的搏杀声片刻而歇。
众兄弟正在城头上烤火,一听有警哨扔了手里的东西抓起刀枪就上,等我第二天再上城的时候
又是一地尸体
城上蒙古人的尸体被抛落城下,这是蒙古人一场失败的夜袭后唯一存留的场面,刀光闪耀的南宋军民列布城上,准备再战。
城下蒙古人怒目圆睁,怒骂声声,但是,预期的攻城并未发生。
白昼,攻不上,夜袭,上不去,城外的蒙古人翻身上马,望着城上,恨恨的走了。
不多呆,城里蹲着的这个是个什么玩意,先前已经有蒙古大将领教过了,所以,没必要再尝试了。
然而蒙古人也发觉我好像就是个铁了心往后跑的货,不捣乱,除非挡道。所以没必要跟个流寇一样的家伙死磕硬打,已经扔了这么多人了,再扔你还让蒙古人怎么席卷他处?
放他走!放他走!
因为我这个茬子生前太硬,屡屡崩了蒙古人的牙,此刻战局正是蒙军挟克陷临安之威四处扫掠攻夺以求获取最大战果之时,真不想在我这浪费太大兵力,所以蒙古人对我的最大希望就是;我不挡道,你赶紧给我走人!
滚!
好,我滚,反正你也不想死,我也不想送这个命。
蒙古人撤围后,确认走远,大军立即出城,全军撤退。
旌旗疾进,能走的民众跟在后军一并撤走,不要留城!
一路上大军风餐露宿,寒风中饥肠辘辘是我们最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