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完萧盼盼的描述,特别是在了解了整个战场情报上的纰漏后,感到了极度的不满意。因为就算他现在身处南京,也能非常清楚的知道北平和塞外在发生什么。
他不理解为什么杨洪可以在军情上实现这样的瞒报。
“因为总兵制度。”萧盼盼回答了他的疑问,“在您的时代,边境是没有总兵的,所谓的总兵是只有在出塞作战时才会设置的。”
“这是一个本质上的,由皇权对边地的垂直管理。这种管理方式能够实现的原因是边军跟武勋的联系,很多时候,您都是用武勋来镇守边地,您能这么玩,是因为您个人能对武勋进行有效的控制。”
“但您的儿子,您的孙子不能这么玩,特别是朱瞻基开始以常设总兵的方式,将边军和武勋之间的联系进行了隔绝。”
“总管边军的边将自然在地方有了很高的主导权,并跳过核心武勋直接为皇帝服务。从稳固皇权的角度来说,这样的管理方式是没有问题的。但有时候意外就是会从某些看似完美的地方冒出来。”
朱棣听罢,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还是那句话,一个朝廷只能单靠某个具体的人来控制军队,本身就意味着对军队的控制的不力。只有在社会层面和制度层面上控制军队,才是真正的掌控军权。为什么汉武帝时期,将军在外带兵打仗时,他也敢在后方直接抓人家的家眷。”
“因为绝大多数的汉军,特别是中下层指挥军官只认汉武帝,是汉武帝给了他们上升通道,让他们实现了阶级跃升。这本质上就是一种组织认同。这个大将敢造反,下面的人直接就能先把他绑了。”
又被夸奖了,刘彻当然高兴无比。不过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朱棣此时想的是边防的糜烂。朱元璋想的是卫所制度的败坏。
这对父子的情绪一时间五味杂陈。至于北京保卫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京师的主力野战军已经覆灭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直扑北京了。
“在土木堡的胜利,让也先发了笔横财,大量武器被也先缴获,但能俘虏大明皇帝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与此同时,这次大胜之后,瓦剌内部也就下一步的进军方向产生了分歧。”
“毕竟已经发大财了,不管是周边的抢掠,还是这次突袭明军主力得到的斩获,都足够多了。继续打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没有人知道。”
“所以最开始也先还是利用朱祁镇这张肉票开始向大明进行物资勒索,朱祁镇对此也很配合。皇宫方面孙太后私自派人拿了大量的财务给也先,希望赎回自己的儿子。这也算是把也先的胃口养了起来。”
“蠢妇!”朱棣咬牙说道。
“因为朱祁镇这张牌很好用,所以也先的思路开始转变,他想用朱祁镇蚕食大明的边境。但到目前为止,也先的目的和野心都还没有膨胀的太多。他很清楚,自己拿不下大明的半壁江山。但问题是,有人在借这次大败搞事了。”
所有皇帝都知道,这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土木堡兵败的消息传回北京后,京师震动。”萧盼盼叹了口气,“站在北京方面的视角来看,此时亡国之兆已经摆在面前了。皇帝被俘,北部防线的外长城被打穿,京营精锐覆灭,大明朝超过一半的高层官僚死亡。”
“这是大明朝立国以来,遭遇到的最严重的一次军事失败,是可以动摇国本的失败。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老问题再次冒了出来,有人支持迁都南京。”
朱棣胸中的愤怒正在被积累着,这帮人是真的锲而不舍啊。
“如果这个时候大明朝廷真的选择了迁都,结果自然就是南明提前上演。瓦剌会和当年的金人一样,稀里糊涂的就捡了半壁江山,整个长江以北的百姓再次沦为两脚羊。”萧盼盼顿了顿,“大量的庶族地主可能也会重新当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土皇帝。好在,明朝的政权健康程度是显然要高过宋朝的。”
宋朝的一些文武大臣感到了惭愧。
“在反对迁都的人当中,有当时的五朝老臣胡滢,户部右侍郎陈循,吏部尚书王直。而时任兵部侍郎于谦更是一锤定音的在朝堂上直接定性,言南迁者,可斩也。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事乎!”
朱元璋和朱棣听到这都松了口气,朝廷还有忠臣在的。
“可是即便如此,当时的孙太后依然在犹豫。按照实录记载,是孙太后身边的太监李永昌给她讲述了靖康之耻的经过后,她才下定了坚守的决心。”
朱棣这下真是哭笑不得。这大明朝以后就真的非常信任太监了。
“作为当朝的太后,当时国家权力最大的人,孙太后的各种言行都是十分自私,且令人失望的。她最初的打算是立当时只有三岁的朱见深为皇太子,然后让朱祁钰监国。这就意味着朱祁镇这张握在也先手上的牌会一直有用。这样的安排,是对整个大明朝的不负责!”
萧盼盼只用了一句话,就把这位孙太后气得晕了过去。
“好在这时群臣是清醒的,特别是于谦,几乎是以背上千古骂名的觉悟,带头力主让朱祁钰登基,遥尊朱祁镇为太上皇。这一政治决定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化解了太多的政治风险。”
朱祁钰看向于谦,说道,“后世并没有让你背上这个骂名。”
于谦沉默着,其实有些事,他早就不在乎了。
“因为瓦剌内部的分歧,让大明得到了宝贵的一个半月的喘息时间,惊慌的大明朝廷因此转危为安,开始做出各种政治调整和战前准备。”
“当时的北京虽然不能说是空虚,但绝对是孱弱。首先就是留守北京的京营全是老弱,有盔甲的将士不到十分之一,兵器上几乎是几个人用一把刀。”
“在朱祁钰的支持下,已经升为兵部尚书的于谦开始主管北京防务,他急调山东,南直隶的备倭军四千五百人入京,另有位于通州的运粮军三万六千人。”
“然后是征调各地民壮。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各处境内每府征五千人,选两千人入京。”
“还有土木堡兵败回来的逃兵,嗯,这些人显然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最关键的是粮食,当时有数百万石粮食存于通州,就是为北京准备的,这些粮食够北京百姓吃一年。但有人担心因为抢运不及时,被瓦剌抢走,所以想烧了,好在被于谦制止。”
“他开始动员百姓,官兵,还有官兵的家属进行抢运。运费由朝廷支付,而且运到北京20石以上的另发一两银子。”
“与此同时,于谦也在组织力量加固北京的城防,并发布朝廷的命令,北京周围的州县民众拿起武器,随时准备切断瓦剌军的后路。”
听到这一切安排,朱棣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去了一些。
“这个于谦可为柱石。”他认真的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