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喋喋不休的素馨，岩歌马不停蹄地赶向克莱尔标记的方位，一路披星戴月，可算是跑到了结界跟前，尽管饥肠辘辘精疲力尽，但一想到马上要与龙族接触，她的蹄爪就兴奋地颤抖起来。

    按照计划，她有意散放出魔力，开始绘制破界的法阵。

    “咔。”

    “？”

    岩歌愣了一下，爪下的法阵连雏形都还没画好，只见一道裂缝在自己头顶不远处打开，紧接着整个结界如冰面般发出破碎的脆响，碎片砸落地面，砸出一块块魔力晶尘，风声震响，岩歌本能撤了几步躲避开来，两条巨龙赫然出现，一齐撞向裂缝处。

    岩歌愣住了，爪下描绘的法阵连个雏形都尚未完成，这般动静不可能是自己引发的。她没有思考多久，一道狭长的裂缝毫无征兆地在她头顶不远处出现，并一路天顶延伸。与此同时，整个结界就像是脆弱的冰面一般，开始传出清脆而又刺耳的破裂声。

    随着这声音不断响起，结界表面迅速蔓延开无数细密的裂纹，并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崩裂的碎片纷纷扬扬砸向地面，迸溅出一片片闪着蓝色光芒的魔力晶尘。

    几声震响从细小裂缝中挤出，岩歌本能警钟大作，急忙向后撤了几步，及时躲开了从天而降的碎片和汹涌而来的劲风。两条巨龙破界而出，格莫眨眼间便直冲云霄，克莱尔立刻现身围堵，可对方丝毫不给机会，三番两次追击都被直接闪身躲过。

    克莱尔可以凭连续的闪烁魔法实现短暂的浮空，可这与飞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望着继续拉高身位的那条巨龙，他也只能无奈放弃，转头追截那条直奔西方而去的黑耀。

    黑耀当然比格莫好对付得多，她没学过针对异族作战的课程，更没想过自己面对异族会有狼狈逃窜的一天，自然不会有意练习逃跑的战术。

    面对突然闪现到前方的狼族，她没像格莫那样躲避开来，反而是气势汹汹地迎面撞上去，这一撞，她便被克莱尔拖下了速度，几支小队跟上，连续的光束魔法轰击逼得她不得不振翼躲闪，一来二去，黑耀再次被围困下来。

    全力将克莱尔远远击飞，黑耀迅速转动目光，扫视了一圈整个战场。原本一同被困在此处的格莫早已成功突围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回想起之前格莫给自己指出的目标方向，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瑞恩就在那边。正当她准备按照既定路线冲出去的时候，一根尖锐无比的岩锥带着呼啸之声直直地朝她刺来。

    黑耀收了动势，只见她微微侧身伸出龙爪，轻而易举地止住了那根来势汹汹的岩锥。感受了下其内蕴含的魔力，也是兽灵满盈。来不及考虑战术，克莱尔的攻击又至。抬臂挡下月轮的挥击，但反击只慢了一瞬，就又被他闪烁躲开。同时数块碎石自地面砸来，黑耀看都不看，任凭它砸在背上。

    “嘭！”

    碎石砸到背上。发出夸张的爆破声，黑耀猝不及防，虽没受伤，却被震得收紧了翅膀，坠向地面。

    比苍蝇还烦人。

    被这么个小不点击坠，黑耀亮出利爪，借坠落的姿态冲向岩歌。

    “魔法·重峦叠嶂。”

    岩歌周身的土壤突出一圈，接着形成数个岩突挤向中央，层层堆叠将岩歌保护起来。

    黑耀也不留情，利爪如锐枪刺向这破石碓，“给你点颜色瞧瞧！”

    预想中的撞击声没有出现，黑耀瞳孔一震，这些岩突根本不是岩石，而是黏土！

    她不仅没能突破岩歌的防御，反而被黏土禁锢了手脚，黑耀咬着牙，脑中浮现出洛林那奸计得逞的表情，狡诈的狼族从不会正面硬刚，我早该想到！

    “魔法·晶棱散华。”这招是晶龙族的伴生魔法之一，称不上高等魔法，也不需要绘制法阵，只是念动咒令，黑耀周身的黏土立刻结晶硬化，她一用力便挣脱开来。

    龙族击杀狼族最多的招数是火属性大范围魔法，可这种魔法对几乎所有龙族都毫无效果，她根本就没学啊！

    不容她多想，克莱尔的追击接踵而至，黑耀只能硬着头皮一一接下，想要反击，那群该死的苍蝇总能及时打断她的吟唱。龙甲尽数挡下攻击，依然闪耀着光华，但黑耀的自信正被寸寸破碎。她找不到逃离的办法，每一想到瑞恩还在等着自己，动作就越发急切无措。

    消耗战能不能行？

    地面上的狼族没法飞行，即使他们一直以线列战术交替开火，只要把克莱尔的体力耗尽，地面上的狼群就不值一提。如此想着，她的攻势凌厉起来，即使爪击从未击中，却也逼得克莱尔闪烁得更加频繁许多。黑耀不再吟唱魔法，地面上待命的小队也发挥不了太多作用，只能干看着他们在空中斗得天翻地覆。

    此刻，本平静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只见一块土壤猛地向上凸起，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从地下喷涌而出。伴随着一阵沙尘暴起，岩歌的身影从尘土中显现出来。

    她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如今已是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看上去狰狞而又恐怖。她的两只蹄爪也正汩汩流淌着鲜血，爪尖的几个指甲翻卷过来，露出粉红的血肉上沾满了尘土。她的呼吸急促沉重，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想起刚刚命悬一线的短短几分钟，岩歌不禁腿脚发软，只好半倚在土坑上，免得被手下们看出底细。

    黑耀把黏土硬化后，岩歌便被困在晶棱牢笼中，她本想佯装被困，顺势消耗一下克莱尔的体力，好在之后的谈判中占些优势，可不想呼吸却变得困难起来。莫名的窒息感让岩歌警觉起来，立刻着手破开晶层，这下好了，她哪里破坏得了黑耀创造的晶体？

    光束与附魔轮流上阵，几乎用去全部魔力都只能在晶层上留下几道裂痕，岩歌的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越来越重。

    绝望之刻，岩歌突然想起，黑耀是在上空放出某种光线让黏土凝成晶体的，这么说来……

    她将最后的魔力全部附在爪上，全力砸向脚下的晶体，天无绝狼之路！脚下的土壤照到光束最少，晶体相对脆弱，晶层也薄，三两下就被岩歌打穿开来。看到希望的岩歌求生欲拉满，即使魔法用尽也丝毫不停，用自己的肉体凡胎硬是挖出一条生路。

    她用最后的力气竖起尾巴向前一摆，一直隐藏在队伍最后方的两匹狼遮掩着步伐迅速冲上前来。

    “魔法·潮涌术。”其中一匹立刻施展魔法，另一匹则站在她身侧守卫。

    感受着体内再次缓缓充盈的魔力，岩歌安心了一些，抬头看向正在缠斗的一龙一狼。

    这就是龙，她和克莱尔算计许久，在谋略上几乎碾压对方，可他们却直接一力破万法。凭什么他们就能一路凭着强大的力量平推过来，自己却只能依靠狡猾步步周旋，就凭他们是龙吗？即使她从来不觉得这世上存在公平，但此刻她依然愤懑不已。

    “命运不愿站在我这边，不站在对面也好啊……”

    局势被搅成这番模样，还哪有计划中那英雄救美的样子。

    ！

    “糟了！克莱尔！小心……”

    一道银光冲天而起，直向克莱尔刺来，事发突然，克莱尔来不及躲闪，察觉到的一瞬间，攻击已经近到眼前。

    银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光柱消散后，一淡蓝色的灵魂正飘在克莱尔本在的位置，他缓缓看向光柱的源头，另一只灵魂正躲在树冠之中，庞大的魔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克莱尔一边将躯体再度实体化，一边迅速思考着对策。

    他从一开始就未尽全力，尤其是注意到岩歌被包进晶层后更是有意控制力度，说不准她憋死在里面，自己就能把龙族的过路费和岩歌的狼群一并照单全收。可显然，他们的计划被这灵魂看穿，将计就计反坐了英雄的身份，这下自己真的成小丑了。

    凭刚才攻击的强度，他推测这灵魂的实力大概也就在准天角左右，可灵魂魔法的棘手程度要比寻常天角有过之而无不及。岩歌应该也藏了后手，可现在也是强弩之末，她同伴的魔法只能帮她恢复魔力，体力却恢复不上，够呛算得上完整战力了。

    要撤退吗？

    克莱尔不愿放弃，哪怕再来几只天角，只要他用出全力，也有十足的把握逃离。

    要不……

    “魔法·光焰灼枪！”

    克莱尔站在原地，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遥远的天边突然划过一道短暂而耀眼的白光，仿佛闪电撕裂了黑暗的天幕。黑耀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受击的动作，攻击便已然命中。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个巨大而耀眼的白色光球瞬间爆发开来，其光芒之强烈宛如太阳当空照耀，刹那间将整片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黑耀如坠星般直冲地面，临近地面时，她才终于勉强调动自己的身体，却也无法完全止住冲势，硬生在地上擦出了一道狭长的痕迹。

    对峙的克莱尔和星月皆是一愣，连他们都没能察觉这一招，显然施术者远在他们感知范围外，本蠢蠢欲动的他俩再次按下蹄爪，不先揪出这个放冷枪的家伙，这架是打不起来了。

    “狼群不欢迎龙族，趁现在我们还好说话，允你滚出荣耀大陆。”吉珑也没有隐藏的意思，领着数支队形呈钳形包绕过来，大有一口气把黑耀赶出大陆的意思。

    “你！”黑耀咬着牙怒视着站在光轮上的吉珑，刚才的攻击明显倾尽全力，即使她皮糙肉厚也被打出了一道几寸深的伤口。若非此刻局势复杂，她绝对要解放理智大肆杀戮一番。

    “你，什么时候能代表狼族立场了？”似是见得吉珑现身，一直隐藏在侧的枫叶终于也加入战场，站到黑耀一边，一声狼嗥将周围蠢蠢欲动试图捡漏的族外狼喝退，“我以第三代赤那的身份宣告，此战为我敌者，全族公敌！”

    见吉珑与星月交换眼神，枫叶和岩歌隐晦招呼，克莱尔无奈叹气，果然还是拖了太久，孤家寡人的他应该已经没有机会趁机得利了，但至少，他得把蓝希的嘱托完成。

    灵魂体的星月对上天角级的枫叶，吉珑则是发觉岩歌已经力竭顺势暴打落水狗，待克莱尔回过神来，黑耀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怒气将他锁定。

    “我就是先前困住你们的狼。”克莱尔没有动手，反倒主动把月轮收了起来。

    黑耀疑惑，没有应声。

    “坦白来说，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玩一手英雄救美的套路，从你这里讨点好处，相信我，他们，在场的所有狼，都是一样。”

    听着，黑耀心里越是委屈，很想破口大骂。

    一声不响把我们困住，要挟，算计，最后打得一地鸡毛，就为了给自己讨点好处，可从来没有问过我们怎么想！瑞恩哥还下落不明，谁在乎他们要什么，要是能换得狼族协助，我也不会小气。可他们自顾自地互相掐架，困我的狼是，看上去在帮忙的也是，根本没有狼把我当回事，只把我当成关底的宝箱。就连露娜都是！回家一定要找缇娅殿下告状！

    相比之下，她印象中的洛林都变得可爱真诚起来，至少他真的会像哥哥一样照顾自己。

    “你想说什么。”黑耀瓮声瓮气地答，反思着自己刚刚直称露娜殿下名讳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你要继续和我打，那场上仍然保持两两对垒，谁也讨不了好。但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那我现在就反水帮你脱困，后续也会站你这边，如何？”

    两方人马立场已经明确，星月和吉珑大概是奉空灵之命，铁了心驱逐龙族，而岩歌现在谎言已穿，她显然跟枫叶一样，是来帮黑耀的，唯独克莱尔不同，他是自己的主子，随时可以反水换边。

    “什么条件？”

    “还没准备好，不过你放心，绝对在你能力之内，甚至非常简单。”照蓝希的说法，龙族对信誉格外坚持，脑袋也不是很灵光，签下空头支票绝对是获利最多的方案。

    “……”

    这家伙说得那么果断，就像排练无数遍了一样，哪里是没准备好？

    “好。”黑耀犹豫了一秒，立刻应下，克莱尔不知道，蓝希的情报就在刚刚几分钟前过时了。

    跟狼族的契约，黑耀她一个字都不打算遵守！一定要使劲违反一番，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嘿嘿，那我们走。”看着黑耀一脸恨透了他，却又不得不忍着恶心同意的模样，克莱尔心情雀跃起来。

    哼，两边凑了这么多兵马，不还是被我抢了先？哈哈，蓝希还不信，我的脑筋绝对独步天下！

    眼睁睁看着本来应该打得最凶的战场居然没打起来，甚至还肩并肩突围离开了。吉珑先一步按下动势，众狼随即听令收手，枫叶那边一时茫然，也没有趁机追打，战场一时间诡异的安静下来。

    吉珑神色凛然，实则已经心生退意。

    岩歌虽然发挥不出实力，但指挥技术却比她强些，再加上她所领队形的默契配合，竟然一时间以少敌多挡下了她的攻势。枫叶身上泛着异常的光点，随着战斗，她竟然愈发显得年轻精神起来，身上的老年皱都明显拉平了许多，全然没有大限将至的模样。

    反倒自己这边，实力有限不能速胜，星月兴许顾及自己这边，不敢使用无差别的灵魂魔法。彼强我弱，不可硬来。

    “传信，待命的凯尔小队追击。”枫叶不在意身上逸散的魔力，她只感觉披着露娜洒下的月光，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她登陆荣耀征战四方的时候，在吉珑出言讲和之前，她的嗥声响彻天际，“敌怯，追歼！”

    “吼！”

    枫叶的麾下气势张扬无比，听得枫叶声音就立刻再次冲杀，虽然狼数不多，但他们脸上邪性的笑伴着唇齿上的鲜血仍是让吉珑这边不禁心寒。

    战斗再次爆发，没有外龙在场，群狼不再隐藏杀招，厮杀愈发惨烈，哀嚎声此起彼伏，咆哮不绝于耳；断肢残臂横飞，血腥之气笼罩；鲜血喷洒，在草地上点出了一朵朵猩红的彼岸花。

    此战没有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