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老将教诲
十二月初三,慕容彦超率军开赴刘子坡。刘承右携文武官员数十名坐镇中军,由老将侯益负责行军兵马调度等诸项事宜。十二月初四,邺军前军大将何福进派遣一支兵马前来阻拦,慕容彦超亲自率兵迎战,双方在郊野厮杀,邺军大败而回。有禁军将领建议乘胜追击,慕容彦超担心敌军有诈,下令严禁出兵追击,大军回营休整一晚,翌日一早继续启程。不料下午时,又有邺军前来拦截,慕容彦超派禁军出战,又是大获全胜,歼灭上千敌军。消息传回中军御帐,刘承右龙颜大悦,下旨嘉奖,派聂文进和后赞为代表来到慕容彦超军中犒赏三军将士。此后几日,邺军屡屡派遣兵马前来阻截,双方兵马数次交战,邺军败多胜少,死伤惨重。李业、郭允明等人纷纷进言,说邺军不堪一击,朝廷王师士气如虹,更应该从速进兵刘子坡,与邺军决战,刘承右深以为然,连下三道旨意,催促慕容彦超加快行军速度。刘子坡地形险要,山峦连绵起伏。时值隆冬,天气严寒,虽然没有下雪,光秃秃裸露褐色岩石的山坡上,仍然可以看见附着一层薄霜。刘子坡总的分为北坡和南坡,中间是一条狭长谷地,春夏汛期,偶尔会有溪流淌过。何福进和药元福两员老将行军神速,早早挺进刘子坡,分兵进驻北坡和南坡,扎下营寨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阵势。北坡大营,中央军帐内,早早撤军返回的朱秀正在跟何福进下象棋,药元福在一旁观战。“马三进四,将军!”何福进推着己方红马直抵朱秀黑帅斜侧头顶,只需再踏一次斜日就能赢下本局。黑帅三面有棋子阻挡难以动弹,眼看就要困死城中。何福进捋须微笑,嘴角忍不住划过几分雀跃之色,眼里隐隐有些期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朱秀。一旁观战的药元福也笑眯眯地盯着朱秀。朱秀坐在何福进对面,轻摇羽扇,神情澹然端起茶盏呷一口,噗噗吐掉嘴里的碎茶末,不假思索地从己方隐蔽角落直推黑车,直接吃掉红方好不容易才过河的一只独马。何福进捻须的手一抖,揪下一根白须,疼得他面皮颤了颤,满眼幽怨地瞪了瞪朱秀。“现在的年轻后生啊,根本不知什么叫尊老爱幼,非得赶尽杀绝才罢休,当真心狠手辣~”药业福在一旁唏嘘叹气,对老友充满同情。这最后一只红马被吃掉,何福进一方彻底丧失战力,只能坐等朱秀大军围城。朱秀试探着笑道:“要不让何老将军重新走这一步?”说着,他作势要把红马放回原位。何福进没好气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屡番悔棋岂是君子所为,老夫认栽便是!”朱秀笑了笑,随手把红马棋子放在桉几一侧。何福进看了看,见到己方棋子摞成高高一台,忍不住惆怅地叹口气。失去最后一只马,何福进一方再无力支撑局面,被朱秀毫不留情地围剿杀死老将。“何老将军,晚辈承让!”朱秀笑眯眯地拱拱手,然后摊开手掌。何福进面皮颤了颤,板着脸道:“老夫身上哪来五百贯钱?先记下,等回开封再算。”药业福担忧地小声提醒道:“老嫂子知道,怕是少不了一顿擀面杖伺候....”何福进老脸一红,底气不足地拍桌子怒道:“老夫才是一家之主,这点钱财还是输得起!”药元福略带鄙夷地瞥了瞥他,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谁家不知道彼此的底细。朱秀笑呵呵地道:“听闻何老将军在榆林巷有处老宅,空置多年,不如卖给晚辈如何?那五百贯钱老将军不用付了,晚辈再另外付给老将军一千贯。”何福进捋须,疑惑道:“老夫确实有处老宅在榆林巷,占地倒是颇大,只是房屋年久失修,陈设破旧,平时也无人居住,让门房子隔三差五打扫打扫,连我也有三年多没有回去过,你怎会知道的?”“晚辈在开封有些生意,底下人经常往榆林巷和周边几处集市跑,故而探听得知。”朱秀道。何福进倒也没有多想,摇头道:“老宅乃是祖上传下,老夫暂时还不想出卖,就算要卖,以现在的地价也值不了一千五百贯。”朱秀想了想,笑道:“榆林巷靠近汴河,北面是乞讨市,南面是青宣市,离庙街也不远,晚辈想在那里置办些产业,做些小生意。既然老将军不愿意售卖祖产,晚辈自然不敢强求,不过宅子闲置始终有些浪费,不如租给晚辈,修缮之后稍加改造,用作生意场所,每年的租金老将军只管提,在下绝不还价。”“这个....”何福进有些犹豫,老宅闲置多年,长久没有人住,失了人气也不行。他一家另有府宅,倒是不愁没有住的地方,只是也拿不出一大笔钱修缮老宅,只能空置着。租给朱秀做生意,还能顺便把房屋重新整修,也为老宅增添些人气,算起来稳赚不赔。“哎呀~有何好犹豫的?朱小子开了口,你租给他就是了。人家免了你五百贯下棋输掉的钱,还要倒给你一大笔房租。”药元福在一旁撮合,一个劲地朝何福进挤眼睛。朱秀笑吟吟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药元福的说辞。何福进老脸微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也罢,就租给朱少郎好了,每年的赁钱你看着给就行。”“多谢何老将军!请何老将军放心,晚辈一定会妥善处置,绝不会破坏老宅原有的景观设施。”朱秀大喜,揖礼道谢。何福进在军中资历高威望重,名义上是郭威部将,但朱秀知道,私下里郭威常常尊称何福进为兄。何福进是郭威麾下老将派的代表人物,朱秀是郭威势力集团的新人,不管跟老将派,还是史彦超、王彦超为代表的青壮派都要搞好关系。之前马庆搜集开封情报时,有关郭威部下的信息就专门汇总送至泾州,综合以前看过的史料记载,朱秀知道在今后一段时间,何福进都会是郭威麾下至关重要的人物。不管在开封还是在藩镇,老将派说的话还是相当有分量的。何福进家口众多,只是家中似乎无人擅长经营,单凭俸禄赏赐难以维持家中开销,日子过得不算富裕。榆林巷是内城的黄金地段,朱秀在那里置办产业做生意,一来可以占地利之便,二来也可以拉近他和何福进的关系,可以名正言顺地每年补贴给何家一大笔钱。有了利益交织,他往何家走动也方便些。“来来来,轮到老夫与你小子厮杀一盘!”药元福兴致勃勃地要重新摆放棋盘。朱秀忙道:“时辰不早了,还是先研究战局,明日再下棋。”药元福道:“有何好研究的?我军屡次败退,等到慕容彦超抵达南坡,再派人出战,而后大败一场,顺理成章撤走,把南坡拱手让与他们不就行了?”朱秀无言以对,满脸苦笑。何福进、药元福派遣麾下将领率军前去阻拦朝廷大军,几度战败,损兵折将,单是战死兵卒就不下千余,这才引得朝廷大军一路长驱直入,直抵刘子坡。这样的诈败,可是完全用人命演出来的。败军逃回来时朱秀去看过,伤兵满营,可想而知两军遭遇爆发的大战何等惨烈。为了引诱朝廷大军进驻刘子坡,邺军也算是付出沉重代价。朱秀犹豫着叹息一声:“晚辈的意思是,能尽量减少我军伤亡最好,即便要引君入瓮,也犯不着拿人命去填....”何福进和药元福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朱少郎动了恻隐之心,见不得士卒死伤!”何福进捋须摇头。“哈哈~我说你小子怎么成日里忧心忡忡,原来是担心这个!”药元福大笑。朱秀叹道:“都是我汉家儿郎,还是邺军将士,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愿牺牲太多无谓性命。”何福进摇头沉声道:“派去引诱慕容彦超的兵马,都是澶州、滑州驻军和一部分新招募的当地军士,死伤一部分,对于邺军精锐战力毫无影响。”药元福冷笑道:“澶州李洪义、滑州宋延握,原本跟邺都、郭公不是一条心,他们投降或是走投无路,或是识时务的明智之选,征调两州兵马打头阵,消磨两州实力,免得到时候战事不顺,两州又生出反复之心。等到两州子弟与朝廷禁军结下血海深仇,到时候就算李洪义和宋延握生出二心,麾下将校也不会跟随他们投向朝廷。”朱秀怔了怔,沉默着低下头。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何福进澹澹道:“如此一来,还能用战火淬炼新兵,几次大战下来,那些活下来的军卒就会蜕变成一名合格的战兵,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药元福拍拍朱秀的肩膀:“慈不掌兵,你小子还得学着点。”朱秀心里叹息一声,拱拱手:“多谢两位老将军教诲。”~~~禁军,行营御帐。刘承右再一次接到慕容彦超传回的军报,说是在刘子坡南坡下大败敌军,击杀敌军战将数名,敌军溃逃被俘者上千。“哈哈~慕容将军不愧是百战名将,进兵以来一路横推无阻,杀得叛军几次惨败!”刘承右拿着军报高声大笑,御帐内响起一片赞颂声。侯益和焦继勋相视一眼,各自笑了笑。李业大声恭维道:“官家洪福齐天,将士用命三军效力,一定能一鼓作气击败邺都叛军,擒拿叛贼郭威!叛军在刘子坡南坡兵败,退守坡上营寨,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抢占高地,占据险要地势,与北坡叛军对峙?”刘承右笑道:“国舅之言合乎朕意!”郭允明和后赞起身跃跃欲试地道:“臣请旨出战,率军去夺南坡大营!”两人相互怒视一眼,责怪对方与自己争抢功劳。刘承右看看二人,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毕竟是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郭允明和后赞究竟行不行,刘承右心里也打鼓。“两位老将军怎么看?”刘承右问道。侯益揖礼道:“郭司使和后赞将军为君分忧之心值得嘉奖,臣请陛下应允。”郭允明和后赞面露惊喜,完全没想到一向跟他们唱反调的侯益老匹夫,这次竟然会站在他们一边。刘承右疑惑道:“说说鲁国公的想法。”侯益大咧咧地道:“从几番交手来看,邺军不过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又逢南坡新败,岂不正是王师一举攻占南坡大营的好机会?只要夺去南坡大营,我大军在刘子坡就有了安全的驻扎之地,可以与北坡叛军长久对峙,再寻找良机破敌。”刘承右点点头,看向焦继勋:“焦将军是何意见?”焦继勋道:“启禀官家,臣也赞同鲁国公之言。趁现在郭贼中军还没有抵达刘子坡,抢占先机一鼓作气攻占南坡大营,这样可以使北坡叛军独木难支。我朝廷大军屯驻南坡,背靠开封城,再在七里郊建立一个军需补给场,转运军粮器械,完全可以从容地与叛军周旋下去。时间一长,叛军补给困难,必定自乱阵脚,到时候就是大举破敌的好机会。”“听了两位卿家的话,朕心里安心了许多。”刘承右笑道:“既然如此,朕就命后赞领龙武军夺营。”后赞精神抖擞地应道:“臣请官家坐镇御帐静候佳音!”后赞得意洋洋地看了眼郭允明,拜礼后大踏步走出御帐,点起兵马赶赴前军与慕容彦超汇合。郭允明大感失望,恼火地沉着脸。在他们看来,慕容彦超连番斩将破敌立下大功,这叛军一茬一茬地送上门来,立功的机会全都被慕容彦超占了,他们在后方看得眼红不已。夺取南坡大营更是大功一件,说什么也不能让给慕容彦超。刘承右安抚郭允明道:“等夺营之后,你陪朕登上南坡,朕倒要看看,邺都叛军是何气象。”郭允明忙拱手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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