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出去两天了,猴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青岭寨寨墙外,二当家石头伏在崖壁上伸出头不时向着通往即墨方向的山道里观望。
身后迟迟没人回应,他又喃喃自语:“会不会是钟荣将他们杀了?”
屠霸将嘴角衔着的草根子吐掉,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石头命大的很!当初在襄国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一样挺了过来?”
说话间屠霸的拳头却紧紧攥着,当初随他一起逃亡的兄弟已是所剩无几,若钟荣真的敢这么做……
“你们看!”一名少年兴奋的指着山道尽头大声呼喊。
寻声看去,果然发现一行人影在视线里冒头,其中还隐约可见有牲口拉载的车辆。
“肯定是猴子哥他们回来了!”
闻言,许多寨民皆跑出来向着山道中观望,他们如今已不再盼着猴子这趟能换带回着钱粮,只要人能平安就成。
“大家看最前面走路那人,是不是猴子哥?”一名妇女发现前面走路浮夸之人,向左右确认。
旁边的老头眯缝着眼睛,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除了他,谁走路还有能这么搞笑的?”
片刻,一行人便拉着牛骡车辆晃晃悠悠的回到山寨口。
“老大,俺们回来!”
杜千跳下马车,一脸得意的将放在麻袋上的木匣子递给屠霸。
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十五锭金子,二十两一锭,足足三百两。
但屠霸更在乎粮食,山寨里五六百口人要养活,现在商道阻绝青岭寨没有别的的收入,指望着山上几十亩地里的收成就连入冬也坚持不到。他将匣子放在一边,径直朝牛车走去。
“这二十车都是粮食?”
“都是粮食,装车的时候俺亲自检查过了!”杜千拍了拍板车上垒的老高的七八只麻袋,一张瘦脸笑起来颇为滑稽。
屠霸有些不信,从腰间取出短匕随手刺破一只麻袋,黄澄澄的粟谷从里面漏出来些许掉落在地上。
“哎呀!不能糟蹋粮食。”一名老妪上前用她如柴似的枯手将洒落在地上的粟谷捧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在麻袋上。
一一检查完,发现每辆车上都是颗粒饱满的粮食没有任何冒充,屠霸这才松了口气让人将粮车依次运到寨子里去。
看着那些拉车的牛和骡子,二十头牲畜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钟荣为何如此大方?是因为那个权清瑶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还是其另有所图?
想起那个女子,屠霸微微叹了口气,掩饰住脸上的落寞他转身看着杜千问道:“猴子,你见过钟荣了?”
“那可不!”杜千再度得意一笑。
“钟荣说他入长广时便听过俺们青岭寨的名头,生平最喜欢结交绿林豪杰还留俺一起吃酒呢?”
“他人咋样?”二当家石头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此事……不如让在下来替几位分说!”
话音出口,几人这才发现还有一名中年人一直站在运粮的众人身后。
屠霸看着来人的脸,半晌才将之认了出来:“这不是黄三爷吗?你怎么来了?”
黄三韦冲着屠霸等人拱了拱手,笑道:“多时不见,青岭寨的人手似乎又多了不少。”
屠霸微皱着眉头,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黄三韦为何会来青岭寨找他,想不通其中缘由,他索性道:“不知黄老爷来我们寨子所为何事?”
“呵呵,在下大老远来此,屠老弟就让我站在这里说话吗?”黄三韦看了一眼寨墙之后,欲言又止。
跟随众人进入寨门,山寨不大却有两口水井,一些泥瓦茅屋随意的落在寨墙附近。已是日落,中间的晒场上有人正打扫着晾晒的谷物。
黄三韦一路走走看看,不时便有几个稚童围绕着他们瞎跑,衣不蔽体却其乐融融。
进入一间石砌的大房子里,有人端了些饭菜上来。
能听到外面藏不住话的杜千正向几名汉子炫耀自己此行的见闻。
“你们知道即墨新建的胶州港吗?真他娘的气派。”
“那个靖海都督钟荣长啥样子?”有人好奇问道。
“还不是一个眼睛两个鼻子,见到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
不去听杜千的聒噪之词,将房门掩上。屠霸摆了摆手示意黄三韦不要拘束,他自己先抓起一根骨头啃着。
“寨子里条件艰苦,只有这些能拿出来招待三爷了!”
黄三韦也不客气,有像学样只用手挑了一根棒子骨大嚼起来,就连桌上的白开水亦能甘之若饴。
少顷,话唠杜千和另外两人径直走了进来,黄三韦隐约记得在座的这几个都是山寨里能拿主意之人。
屠霸对旁边的二当家石头使了个眼色,石头会意将手里喝了一半的稀粥放下,再次询问黄三韦的来意。
“三爷亲自过来,可是有用的着俺们兄弟的地方?”
黄三韦并未作答,而是反问道:“不知此寨有多少人?”
屠霸猜不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互相有过几次来往彼此的戒心也不重,故而答道:“有人六百三十五口,三爷问这个是何原因?”
“若按一人一天只吃六两粮食来算,山寨一月便需百斛粮食,可欲等到明年夏收至少需要粮七八百斛才能养活这些人吧?”
成年人一天六两粮食两顿都只能吃个半饱,寨中的老幼或许一天连六两粮食也吃不上,大半还要留给能干活的青壮,不过此时的青州每天能吃个半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屠霸等人能识得几个字已是祖上积德,自然没有黄三韦这个商人精于算计,赫然听说到明年夏收时节仍要七八百斛粮食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按照一斛粮120斤来算,八百斛粮便是斤,这对于钟荣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如今遍地饥民的青州让屠霸等人又去哪儿找来这么多粮食?
黄三韦见几个土包子被自己三言两语给唬住,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继续道:“我此行上山,便是为尔等解决这些粮食而来。”
“哦?”
“三爷需要俺们做些啥?杀人还是放火?”石头虽然憨实,却也明白天上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将馅饼砸在他们头顶。
黄三韦用绸巾将手上啃完骨头残余的油渍擦去:“不是杀人,亦非放火!”
“我家主公得知贵寨有情有义,故命我上山,说服几位当家入伙!”
“你家主公是谁?”屠霸警惕起来,皱着眉头反问。
“靖海都督钟荣!”
“三爷这种人居然会投靠钟荣?”屠霸重新审视着黄三韦,在他的印象中此人是个老奸巨猾的商贾。
黄三韦老脸一红,隐去了是因为李国臣劝说才决意投靠钟荣之事,只说道:“青州灾民遍野,在下身为汉人当然要为乡党尽一份力!”
“可俺们不是青州之人!”另一个矮壮汉子插话道。
“那你们青岭寨又该如何渡过这冬天?”黄三韦直视说话之人的眼睛,商人的贪生怕死经过进入钟荣集团数月早已消散近半。
“这……”
“我们都是汉人,更该同仇敌忾共渡难关不是吗?”
“人皆言,丞相王猛一心为汉民计较,有经天纬地之才。我却以为不然!”
他挪动脚步伸手推开房门,指着天际孤悬的皓月。
“数月相处,在我看来,汉人之中真正经天纬地照临四方者!”
“乃吾主……靖海都督钟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