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和鲁达二人原本都是山东县里的官吏,山东沦陷之后他们不愿屈身事胡,便在民间拉起了一支武装力量。
刘豫的伪齐当政的时候,他们还能搞一搞敌后工作,聚拢了不少人马。
等金人废了刘豫的伪齐,亲自接管山东诸州县之后,对这些民间武装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缴,他们的日子一下变得难过起来。
听说李申之在应天府打得有声有色,他们便领着自己的队伍南下,投奔应天府来了。
在河北之地,也就是现在的山西、河北、山东的地界上,有无数这样的民间抗金力量,他们人数有的多有的少,加起来总数很多,却大多都是各自为战,不能凝聚成一股力量,被金人逐个击破。
早在靖康之难后,宗泽留守东京,曾经将这些民间武装集合在一起,将金人拒在黄河以北。
怎奈赵构太怂,龟缩在建康不敢北望,沦丧了大片河北河南国土。
等到岳飞北伐的时候,还能依稀联络到这些义军,可惜岳家军在十二道金牌面前功败垂成,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义军再次溃散。
再往后,不论是隆兴北伐,还是开禧北伐,都有义军呼应,其声势却一次比一次地小。
南宋朝廷的无能和腐朽,让北地的汉人再看不到希望,对南宋朝廷彻底失望。
于是当蒙古灭了金之后,北地汉人调转枪口,大批地人随蒙军南下,最终亲手埋葬了南宋。
平心而论,不怪北地的汉人。
南宋的朝廷但凡有点良心,北地的汉人都不至于那般寒心。
武松和鲁达的来投,让李申之感觉到了北地的人心,依然可用。
这就好,至少以后进攻燕京府的时候,难度会小很多。
李申之向二人分析着眼前的局势:“想必二位已经知道,金人在外围逐个拔咱们的堡垒,再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武松说道:“好叫小相公知道,金人虽然拔了几个堡垒,但都是防卫松懈的堡垒。真正的硬骨头,金人还不敢去咬。”
李申之点了点头,情况与他和张浚所掌握得一样,说道:“即便如此,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那金人既然知道先拿软柿子开刀,说明他们提前已经摸清楚了咱们的情况。既然他们知道哪个是软柿子,哪个是硬骨头,焉知他们不会在啃硬骨头的时候,加强进攻力量?到时候咱们该如何防备?”
鲁达说道:“小相公是个什么打算只管说,俺们兄弟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鲁达是个直肠子的人,最不喜欢与别人说绕弯的话。尤其是读书人做事,总喜欢分析来分析去,分析到最后还不是要去做。
武松到底读过些书,说道:“小相公是想攻,还是想守?”
李申之说道:“我想以守为主,不知二位哥哥意下如何?”
武松思忖了片刻,问道:“怎么守?”
李申之说道:“二位哥哥依然在外游荡,骚扰金人。若是遇到金人大股的人马便撤,遇到小股人马便杀。粮草甲械但有缺损,即可入城补充。”
武松点了点头,应道:“俺们听小相公的。只是堡垒里的人怎么办?他们能守得住吗?”
混凝土堡垒虽然坚固,可毕竟建造得仓促,规模有限,防御金人的能力也有限。
若是三两万的金人来进攻,他们可以守得水泄不通。若是十万大军进攻一个堡垒,他们的下场只能是被攻破。
不过在武松看来,有混凝土堡垒这么好的防御工事,只要是堡垒里的人奋死抵抗,必然能给金人造成巨大的杀伤。
只可惜出身基层的他,看不透李申之的想法,也看不懂完颜宗弼的操作。
金人明明就是打消耗战,搞对拼人口消耗,堂堂正正的阳谋,反倒不容易被人看破。
仿佛所有人都不太相信,金国战神完颜宗弼竟然会用如此幼稚低效的战法。
殊不知这样的战法,才是李申之最怕的。
这世上什么最重要?人才最重要。
而想要有人才,首先要有人。
人都被拼完了,还玩个什么劲儿?那叫亡国灭种。
李申之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保存火种”而苟且,他只是想在合适的时候,来一场战略收缩。
战略收缩需要勇气,需要放弃许许多多的既得利益,但却是面临危机之时最明智的选择。
就像现在的米帝,理智的精英在使劲地搞战略收缩,别人却都笑他太痴狂,妄图继续称霸蓝星。殊不知当德不配位的时候,迎来的将会是毁灭。
李申之说道:“我与张相公商议过,想将堡垒里的人迎回县城和府城之中。其中运筹,还需要二位多多费心。”
武松与鲁达率领的踏白军,本就是游弋在各城之间的空阔地带,由他们来传递消息最好不过。
让堡垒里的人撤退到城中,这样的消息太过复杂,超出了警报器编码的能力,只能由人来传递口信。
武松说道:“小相公还有什么指示吗?”
他从李申之的神态看了出来,具体如何操作,府城中的上峰并不能给他太多的指示。
在护送堡垒中人员撤退的过程中,遇到什么样的危机,需要和鲁达随机应变。
李申之说道:“如果可能,明晚一夜之间将人全部撤回县城之中。”
武松一抱拳,应道:“得令!”
武松鲁达二人朝张浚再一抱拳,便欲转身离去。
忽然被李申之给叫住:“银瓶可有消息?”
应天府接收到的岳银瓶最后一条信息,便是在林子里与金人相遇的一次。
可是那一次之后,岳银瓶带的那支踏白军却没了踪迹。
被金人团灭了?不可能啊。
那支队伍里面有岳银瓶这个天才小将军,还有魏胜这种载入史册的勇将,老陈这种百战老兵,不至于不声不响地被金人给剿灭。
真要论纸面实力,千人队级别的战斗,金人的军队之中还没有岳银瓶这支踏白军的对手。
简言之,在战场上岳银瓶的踏白军就是无敌的存在。
可为什么又没了消息呢?
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遭遇了时空穿梭?
这种情况不是开玩笑,因为李申之自己就经历了时空穿梭。
一想到这里,李申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惆怅之情不知从何而起。
武松说道:“银瓶姑娘他们朝东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下官也不知道。”
向东?
莫非……
李申之忽然抓住了一个华点,顿时激动了起来。
……
夜深的时候,李申之派出了一支偷袭小分队,扛着能加载燃烧弹的回回炮,前往偷袭金人的营地。
虽然防守是主基调,但是基于战场礼节,象征性的偷袭和进攻也得搞一下子,要不然完颜宗弼会以为他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事实证明宋人的偷袭的确难防。
当两波石弹外加一波燃烧弹准确无误地降落在金人的营地中时,金人追击出去的骑兵不出意外地没有捞到半根宋毛。
宋人这次的机动性更强,竟然用马车来拉回回炮的零件,转运速度比之前人跑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用马车拉回回炮并不是出自于李申之的手笔,而是临安府军中士兵的发明。
马车当然拉不下一架回回炮,但是却能拉得中好几个大型零件。
将李申之打造的四轮马车公交车稍微改造一番,把车厢换成平板,只需要四辆马车就能装在一台回回炮的所有零件。
当李申之看到这项发明创造的时候,兴奋地大手一挥,赏了百两银子给发明小团队,着实提升了一番军中发明创造的积极性。
别人或许不知道马车回回炮的价值,李申之却知道,这是一项直到一战时期才出现的新式装备:自行火炮。
自行火炮与坦克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注重装甲防护,一个注重进攻威力,在兼顾自身优势的同时,两者都极大地以机动性为最重要的性能。
有人说自行火炮是坦克的克星,有人说坦克是自行火炮的克星。
这两者本无所谓强弱,各有优劣势,具体战况还要看操作的人。
就像坦克是公认的步兵克星,在实战中被步兵暴揍的案例却屡见不鲜。
一波偷袭过后,完颜宗弼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在水边修建营寨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
宋人的火弹刚刚燃烧起来,金人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成功地借助水车,引用河水将火尽数扑灭。
造成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金人同时也不怕宋人大规模地回回炮攻击,因为宋人胆敢再多打出两轮火弹,那么金人的骑兵便会追击到他们的炮兵阵地。
到那时,宋人将无路可逃。
马儿拉上马车之后毕竟负重很大,跑不过骑兵是必然的。
劳累了一天的赵不凡站在城墙上,用望远镜看着金营里的动静。
见到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很快便被扑灭,有些气恼。
赵不凡对身边的李申之说道:“申之,金人的主力全都集中在河边,咱们为何不能学学关二爷,来一个水淹七军?”
引水淹城的战术,在历史上也是常规战术,特别适合在久攻不下,两军相持的时候。
通常的做法,是找到河水的上游,用沙袋堵住河水,等河水积聚多了以后,再忽然撤掉堵截河水的沙袋,突然增大的河水便会形成短暂的洪峰,淹没地势低洼的地方。
这样的战术虽然看上去很美妙,实行起来却需要很苛刻的地理条件。
再者说,这种并不罕见的战术,极易引起有经验将领的警觉。
想要聚洪水,首先要堵截河流蓄水。蓄水的时候,下游的水量必然会变小。
所以下游的将领只要发现河水的流量变小,马上就能想到上游的人想干坏事。
赵不凡读过几本书,却不愿意在实战经验上下功夫,当他兴致高昂地说出在自己战术的时候,压根没有意识到,他想要堵截的河流是黄河。
首先,整个华北平原就没有一个合适的蓄水地,想要堵截黄河蓄水,起码地跑到刚刚割让出去的陕州(三门峡)才行。
陕州在秦晋豫三省交界的地方,路途遥远,不现实。
即便是能跑到陕州,想要凭借一千人在短时间内阻断黄河,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到李申之面无表情的反应,赵不凡知道自己说了一句没用的废话。
无奈地摇了摇头,赵不凡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战场上的事。
还是好好地搞自己的后勤,多造几辆马车出来,也算是为战争做出自己的贡献。
试想一下,若是能一次性出动几千辆马车,上千门回回炮齐射金人营地,大概能让金人火烧连营吧。
……
应天府城中的自行回回炮偷袭,成功地吸引了金人的注意力,给武松和鲁达的行动争取了空间和时间。
他们趁着夜色在广袤的应天府各县之间穿梭,先是沟通了各个县城的意见,然后再逐个将消息传递到各个堡垒。
各个县令都是读书人,这些读书人打仗或许不一定行,但是谋划起具体的事情来,全都一板一眼。
短短功夫,他们便做好了全盘计划,将哪几个堡垒划归到哪几个县,走什么样的路线,设计得井井有条。
团结就是力量,当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的时候,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几个县令虽然没有事先商议,但他们所有人给出的撤退方案,竟然出奇的一致,以至于让武松觉得他们或许曾经在应天府碰过头,一早便商议出了这样的方案。
花了整整一个白天才将消息传递完,这一天又被拔掉了两个堡垒。
正如李申之所预料,杯拔掉的堡垒中有一个是防御实力比较强的,曾被寄予厚望能够坚持五天的堡垒,竟然也只坚持了不到半天时间。
金人花了很大的代价拿下了这个堡垒,其目的也是想击垮宋人防守的信心。
连这么坚固的堡垒都在半天时间被攻破,别的堡垒能不能守得住,最好自己心里掂量掂量。
殊不知宋人早已提前有了准备。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堡垒封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行行乡民排着队,默默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