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御书房面谈
尚膳监管事于流前后态度的转变,可以说非常大。这番变化落到宫里的人眼中,自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宫中之人一个个眼尖得很,他们不知道于流为什么会转变的如此快,但他们知道于流不敢得罪的人,他们也不能得罪。当然,这些事瞒不过朱由检的,因为发话的是周皇后,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对于张嫣,朱由检心中无比复杂,一方面气她不知廉耻,另一方面又不忍她受苦。可是身为皇帝,不能不顾全皇家颜面,心里一生气,难免会做出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决定,恰逢内阁方面上折子,便依了内阁的请求。现在皇嫂去了寒新苑,皇后也叮嘱了一番,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表面上宫里一片平静,可成基命等人很满意现在的情况。看似平静,实际上已经在铁墨与陛下之间心里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疤痕,这道疤痕迟早会裂开,持续流血的。想要对付铁墨,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必须多管齐下,徐徐图之才行。
崇祯五年正月十五上元节,满京城张灯结彩,西市更是热闹得很。宫里没有什么事情,成基命便在自己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将同僚们邀到了家中共度佳节。说来也怪,成基命并没有邀请铁墨和孙承宗这对师徒,铁墨二人也识趣的很,懒得去凑那个热闹。
夜里本来想领着萧如雪几人去西市逛花灯的,却被王承恩请到了宫中。上元节,朱由检没有设宴群臣,却将孙承宗和铁墨喊到宫里去。朱由检也算是很有个性了,成基命等人设宴,他也设宴,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家各自抱团。对此,铁墨也是一脸苦笑,不过朱由检设宴,总不能驳了当今陛下的面子。酉时初,铁墨让吴三桂找来马车,随着孙承宗进了宫。
上元节家宴,气氛轻松了许多,铁墨将萧如雪和金明婉带在了身边。倒不是铁墨有意带着金明婉,只是这个女人不放过任何宣示身份的机会。也是奇怪了,金明婉似乎热衷于联姻,不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从朝鲜千里迢迢嫁到大明当偏房,是一件好事么?
朱由检自然是知道铁墨与金明婉那点破事的,所以当金明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奇怪,招招手将铁墨喊到近前,颇有些神秘的打趣道:“看来你跟金家小姐的事情定下来了啊,依朕看这是好事啊,过些日子就该调水师舰队北上了吧?”
铁墨暗自撇撇嘴,有些无奈的苦笑道:“陛下,你就别打趣微臣了,这事答应下来简单,但头疼的事情在后边呢。至于帮着朝鲜打倭寇,臣没意见,这不,出海军费以及军需物资的事情还没谈妥嘛。咱们帮着朝鲜打仗,总不能自掏腰包啊,而且,讨要淅川城做驻军基地的事情朝鲜那边还没回复呢。”
“淅川城?”朱由检眉头皱了皱,看了看远处的金明婉,“爱卿,这事是不是缓缓,怎么说朝鲜也是我大明属国,若是索要淅川城,传出去终究不好听啊。”
铁墨顿时有点急了,朱由检这家伙又犯病了,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礼仪之邦大国风度啊。大明都成啥样了,还考虑人家朝鲜怎么想呢。放下酒杯,铁墨很认真的说道:“陛下,切不可这么想啊,我们帮着朝鲜跟倭寇血战,最后若是朝鲜人翻脸,对此事拒不认账,我们该怎么办?咱们大明水师可是要用命去拼的,要淅川城也是作保障,再说了,咱们是暂时借用,又没说不还。”
朱由检想了想,轻轻地翻了个白眼,什么借?有借无还那不叫借,那叫抢。不过仔细琢磨一番,铁墨说的也不无道理,大明皇家水师跑到朝鲜帮人打仗,总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吧。朱由检心里已经同意了,不过关于此事,之后朝堂上免不了一场辩驳了。
约莫戌时初旬,一身盛装的张嫣也来到了宴会,此时晚宴已经到了顶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张嫣福了一礼,自然地坐到了萧如雪旁边。张嫣想的也很明白了,反正现在自己跟铁墨那点事儿陛下也清楚,也不用太过藏着掖着了。
朱由检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周皇后端着酒杯坐了过去,几个女人有说有笑,气氛十二分融洽。
虽说是家宴,但终究是皇家宴席,场面不能太寒酸了,歌舞是必备的。也算王承恩有心了,居然请来了一支西域舞团,看着那些身着异域服装的女子在高台上翩翩起舞,也是一番享受。铁墨与朱由检等人有说有笑,精神头十足,不过孙承宗可没这么大精力,宴席进行了一半,便有些乏了。
铁墨赶紧跟王承恩知会了一声,王承恩便找了两名太监,扶着孙承宗去后边歇息。这场宴席到了半夜子时才散去,随着几盏孔明灯飞向天空,这场宴席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天空星辰满布,明月高悬,这样快乐的日子以后恐怕不多了。当夜,孙承宗留在了宫里,铁墨也没有去找,他知道朱由检留孙承宗在宫里肯定有话要说。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身后有风声呜咽,似乎诉说宫中的哀怨。正如铁墨所想,宴席散了之后,朱由检并没有急着去睡,而是坐在御书房内喝了杯茶水。王承恩似乎也早就习惯这种情况了,以前朱由检也经常熬夜批阅奏折的。
没有多久,孙承宗便来到了御书房。休息了一个时辰,气色好了许多,孙承宗一进来,王承恩便出门吩咐一声,将附近的宫女太监全部撵到了外边。落座之后,孙承宗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到朱由检脸色有些复杂,眉宇间透着一股怨气,他抚着胡须,轻声说道:“陛下,你找老臣是想谈谈铁墨的事情吧。”
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持着一道折子,只是视线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老师,看来你什么都知道啊。你说朕该拿他怎么办?该拿皇嫂怎么办?”
孙承宗无声叹了口气,悄声道:“陛下,你真的想听听老臣的意见么?依着老臣的意思,此事没看到没听到,就当做从来没发生过便可。你乃我大明之主,一切当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铁墨与娘娘的事情,谁对谁错已然不重要了,如今铁墨坐拥十几万边军,掌控整个晋北,陛下有没有想过矛盾加深后的后果。更何况如今民乱四起,还需要铁墨出征剿匪,若是动了铁墨,谁来剿匪?山西满桂与陕西曹文诏与铁墨共进退,届时,后患无穷。”
孙承宗所说,朱由检心中又何尝不明白,可是他就是很气,心里非常的不舒服。良久之后,朱由检将手里的折子拍在桌子上,无比苦涩的说道:“老师,朕真的很累也很气,朕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皇帝,为什么什么事都做不了?”
面对这个问题,孙承宗无法回答,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答案更伤人心。先帝天启皇帝当政的时候,那个学生看似碌碌无为,可大明还没有脱离马缰,依旧在正常向前,而朱由检这个学生一上台,大明犹如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控制了。一切,都是朱由检自己埋下的祸根,现在只是自食其果罢了。
有些事情自己想不通,别人说什么也是没用的。朱由检也看出孙承宗不想过多谈论这个问题了,仔细一想,也能明白,说到底这是皇家内部私事,孙承宗一个外臣真的不好管。再说了,铁墨同样也是孙老师的学生。最近朱由检也察觉到了,孙老师对铁墨真的越来越上心了,这次来京城也是住到了铁墨府上,反倒是跟他这个皇帝陛下越来越远了。
“老师,关于朝鲜那边的事情你怎么看的?”朱由检聪明的将话题引到了别处,聊起正事,孙承宗话就多了起来,他端着茶水,淡淡的说道:“此事大可以应下来,至于金家联姻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不管联姻能不能成,我们都要帮着朝鲜人打一下倭寇的,这不仅仅是针对倭寇,更是针对女真人。铁墨讨要淅川城一事,之前也跟老夫商量过,有了淅川城,我皇家水师就可以驻军朝鲜中部海岸,到时候可以与皮岛遥遥相望,互相配合,再对女真东海各部用兵就方便多了。另外,驻军淅川城,也能防着朝鲜人哪天翻脸不认账。”
“当年毛文龙建皮岛水师,可以说给女真人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老臣上任后,重建皮岛水师,将李万庆带在身边,也是想借李万庆的身份从晋北索要一些军需,好在一切还算顺利。眼下皮岛已经恢复元气,正好可以配合皇家水师对朝鲜的倭寇用兵。”
听孙承宗这番话,朱由检信心也多了几分,再无犹豫,认真道:“那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不过朕打算往后推一推,等皇家水师到了皮岛再由朝上商议。”
“如此也好”孙承宗笑着点了点头,朱由检这个学生总算有所进步了。等水师北上再交朝会商议,这是摆明了要先斩后奏了,水师都到皮岛了,内阁那些人反对也没什么用了。
这一夜,孙承宗和朱由检聊了许多,而另一边,成基命府上同样也是久久未散。当官当到成基命这个份上,又怎么可能单纯的举行一场宴会呢?酒过三巡,众人就聊起了大明的情势,说白了就是想给铁墨找些麻烦,最好能从晋北分一杯羹。
东林清流布局百年,势力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唯有新崛起的晋北势力简直是水泼不进。以前的晋北可是一块化外之地,但是现在不一样,哪里的贸易以及利益堪比整个南国,内阁数次想把手伸过去都被铁墨给打了回来。
宴会快结束时,成基命向着远处的周廷儒举了举杯,和善的说道:“周大人,之前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若是有了眉目,不妨与大家说了一说。”
周廷儒赶紧放下酒杯,起身施了一礼,既然成基命主动问起,那周廷儒也不再有所保留,他压低身子,缓缓言道,“自去岁末张献忠占据东川,声势震天,直逼当初的高迎祥,不过最近受困于成都府各路大军,未有进展。今年年初,张献忠所部贼兵大有北上汉中之势。大人请想,若咱们派一人前往东川,与张献忠达成协议,朝廷让出汉中城,张献忠也不得侵扰中原,想必张献忠一定会答应的。”
话语之中透着无穷信心,周廷儒从来不说些无把握的话,汉中府地处汉中要道,从关中到巴蜀以及荆襄一带,大都要通过汉中府一带,汉中府业繁华,乃货物转运之地,税收丰富。如今张献忠对成都府久攻不下,受局势所困,早就对汉中垂涎三尺了,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把握一举打下汉中府罢了。
如今要把汉中送给他,代价只是以后不要在骚扰中原一带而已,张献忠不是蠢猪,他会不答应么?
张献忠一定会答应的,此时众人也明白为什么刚才周廷儒说话会吞吞吐吐了,把汉中送给张献忠,东林百官跟流寇张献忠做买卖,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钱谦益眉头一挑,当即怒目指责道,“周大人,本以为你会有什么妙计,没想到你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成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钱谦益拱手言说,一脸肃穆,随后便是张彩等人,不过成基命却摆了摆手,刑部主事杜玲河心思灵巧,当即拱手道,“诸位大人,周大人话还没说一半,不如等周大人说完,再做决断也不迟。”
杜玲河这么说,明显的是向着周廷儒了,成基命倒没有想太多,伸手示意道,“周大人,说说你的想法吧,为何要将汉中城送与张献忠?”
周廷儒面色平静,钱谦益等人的话对他没有半点影响,他躬身回道,“成大人,你有所不知,张献忠此人天性凉薄,贪婪成性,一个汉中城满足不了他的。有了协议之后,再加上汉中靠长安太近,不管张献忠愿不愿意,都不会再扰乱中原,惹得朝廷大军讨伐的。既然中原一带闹不得,张献忠一定会另作他想,而出汉中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虢州,可虢州残破,并无多少利益,那接下来留给张献忠的选择就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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