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老将军的血泪
姚平仲提议夜间偷袭,理由是女真人刚刚增兵,士兵疲乏,定不会想到我军会在别人刚刚增兵完成的节骨眼上发起偷袭。这个计划非常大胆,一旦偷袭的计划被人看破,那出城的士兵可就一个也回不来了。计划风险很大,但是杨嗣昌还是同意了姚平仲的提议,因为除了偷袭,也没有更好地主意了。
当夜,姚平仲领着三千兵马悄悄地潜出了西门,这次姚平仲的目标就是女真人刚刚安扎好的西大营,西大营乃是完颜娄室的援军,这些援兵刚刚渡过三河,必然疲惫不堪的,偷袭西大营也是最有把握的。
姚平仲想的很好,可惜他还是不了解阿济格,阿济格贵为女真宗室英杰,虽然被多尔衮和多铎的光芒所掩盖,但并不影响他的领兵能力。如果说多铎和多铎是锋利的矛,那阿济格就是最坚固的盾。阿济格领兵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后发制人,总是喜欢先扎好篱笆,等着别人来打的时候再出手。
因为阿济格这种被动防御的习惯,还被多铎笑称为“三兄弟第一胆小鬼”。如果姚平仲仔细了解过阿济格的话,一定会放弃偷袭西大营,哪怕攻打多尔衮的本阵,也别打阿济格好的。
自打扎营之后,阿济格就广布暗哨,如今士兵疲乏,最怕的就是敌军偷袭。也许所有人以为大军刚刚完成增员,士气旺盛,明军肯定不敢这个时候来的。正常的想法是没错,可万一碰到疯子呢,疯子可不会讲究常理的。阿济格这个想法,彻底对准了姚平仲,因为此时姚平仲就是个为了前程搏命的疯子赌徒。
事情结果可以预见,姚平仲打进了西大营,可也只是打进去,进去之后就没出来,三千两百多名士兵连同姚平仲本人全都葬送在西大营。姚平仲全军覆没,杨嗣昌极力想隐瞒这个消息,可哪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天还没亮,女真人的劝降信就飞进了京城,同时还有姚平仲的人头。姚平仲兵败被杀,对本来就士气低落的京城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朱由检自然是气愤的,但是她也不忍责怪杨嗣昌,站在杨嗣昌那个位置上,他确实有必要冒险打一打,更何况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
几万女真兵马威逼京城,一来就是四天,四天时间天女真兵马根本没有攻城,可是越是如此,京城就越乱。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是天生的,面对随时而来的攻城,很多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城中百姓开始哄抢粮食,京城每日里夹杂着喝骂声呼喊声,原本大明最为繁华的京城,短短时间里成了最可怕的黑暗之地。
大明朝廷还在指望着勤王兵马,尤其是还在观望的晋北军,这些兵马赶紧来吧,只要来了,京城之围就有可能解除。不过这种想法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四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莫看女真兵马威逼京城,似乎一副要拼死进攻的架势,可实际上多尔衮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强攻京城,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多,就算他多尔衮再狂妄,也晓得打下紫禁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还要晋北军在一侧虎视眈眈,所以只要强攻京城,不管结果如何,他多尔衮必然损失惨重。
这次南下只不过是立威罢了,只要抢到足够多的物资,就可以告诉大清国那些勋贵他多尔衮比皇太极更可靠。至于死拼大明京城,那可不行,一旦损失惨重,搞不好自己刚从林丹汗那边吞下的地盘就要便宜皇太极了。最让多尔衮害怕的是,一旦自己强攻紫禁城,恐怕自己真的就回不去了。
晋北军的战斗力,多尔衮从来没有忘记过。虽然说铁墨与大明皇帝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可那也要看是什么事。
大明京城对所有人的意义都是一样的,铁墨就算跟朱由检矛盾再大,也不可能真的看着紫禁城沦陷的,更何况京城里还有他的女人。
而就在多尔衮指挥着各部兵马劫掠京畿附近的时候,各地勤王兵马也陆陆续续往京城聚拢。
霸州之北多了一支远途而来的大明军队,就在这京畿兵马四散逃去,无人敢再来京畿的时候,这支大军却毅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驻扎在女真北归的必经之路上。他们也怕死,同样也恐惧,看看那张张稚嫩的脸,有多少人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将这些人从河北南部带到京畿,迎战强大的女真鞑子,也许随时会死,可他们都没有犹豫,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大将军,他就是刘忠勋老将军。
刘忠勋爱兵如子,有时候朝廷发的薪资也会花在士兵身上,所以哪怕他的士兵训练苦一点,却没有什么怨言,在别的军队松松垮垮的时候,他的军队却如指臂使,历经一次次激战。有人说大明朝论忠义,谁也比不过刘忠勋,这话一点都不假,现在刘忠勋就以忠义之名,奏响了人生最为惊险的一战,这一战是生是死,只看天意,也许这一战毫无意义,也许这一战会为晋北军的到来赢得时间,总之他不会后悔,让他看着两位大明遭受无穷的屈辱么?
他做不到,宁愿死,也不能这样做。春风俯瞰着大地,枯黄的草原洋溢出一片青色,春天的气息处处存在,可眼前却是一片苍凉之色,这就是女真席卷而过的京畿,村落残破不堪,百姓流离失所,地里的耕田无人管理,本来春意盎然的日子却失去了该有的生机。
这一战形势有多恶劣,刘忠勋心知肚明,生的希望简直连一成都没有,他也不想瞒着这些士兵,尤其是这些儿郎还有很多是稚嫩的孩子,骗他们于心何忍?午时刚过,刘忠勋得到了前方送来的军报,两日后女真兵马将到达蓟州,也就是说留给大军准备的时间也只有两天了。
这是一个破败的村落,因为百姓早已经逃的一干二净,所以刘忠勋暂时驻扎在了这个村落里,所处的民房中安静异常,落针可闻,众人脸色都是一片凝重,等待着刘忠勋亲自发话。
刘忠勋的心情同样非常沉重,他仔细思索着,许久之后,昂首起身,看着手下众将,突然弯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刘忠勋如此行为,可是吓坏了几个将军,他们忙不迭的起身回礼道,“老将军,你这是何意,这可如何使得?”
“诸位将军,此战与鞑子大军交锋,凶多吉少,老夫在此拜谢诸位了。现在,已经来到京畿了,还有两天的时间,大家要是谁想离开,老夫绝不阻拦!”刘忠勋注视着屋中十几名将领,这些人有的是新提拔上来的,有的是跟随了十几年的老人,还有两个人是刚刚从京营禁军转调京东路的,只可惜了杨惟忠跟和诜了。
刘忠勋此言一出,众人动容,刘忠勋如此说,那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此战几乎是有死无生了,众人皆沉默了,他们低头思索着利害关系,不过久久之后,还是没一人离开,其中千总薛天拱手道,“老将军,你这是哪家话,兄弟们既然随着你来到了京畿,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当了兵,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鞑子劫掠我京畿腹地,杀我百姓,我等当尽力拦着才是,所以,老将军那些话就莫说了,如此说,岂不是瞧不起屋中诸位兄弟了。”
“不错,老将军,你就尽管下令吧,咱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一战咱们就让鞑子尝尝厉害,咱大明可不光晋北军能打仗”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群情激奋,可刘忠勋呢,他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浑浊的泪水,只是努力控制着,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而已。多么好的儿郎啊,但是过两天这些儿郎们就会跟随他踏上死亡的征程。
不久之后,村落中擂鼓聚将,一万余人的大军集聚在村子北边,听着刘忠勋的训话,那些年轻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哪怕刘忠勋允诺走的人绝不阻拦还派发军饷,可是这些子弟兵就是不走。
就像一个士兵想的一样,种老将军对他们那么好,这个时候要是离开了,那还是人么?跟女真人打仗,大不了就是一死嘛,男儿大丈夫,就算为了种老将军,战死在京畿又有何惧?一声声呐喊从这个破败的小村落里响起,一声声怒吼,迎接着将要到来战火。
东道风云,一战京畿,蓟州外天蓝蓝,水墨草原,千万里谁能挡。
刘忠勋用自己的生命绽放着最后的精彩,而宣化府里,那个大明朝最顶峰的男人却在耐心等待着机会。
当鞑子威逼京城,都督府的人被困京城的消息传来后,铁墨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萧如雪是铁了心不出来了,她这是抱着必死之心留在京城啊。铁墨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渴求声望,因为足够的声望能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带来许多便利,可萧如雪这么做,却让铁墨心中有一种愧疚感。
其实铁墨能感觉得到,一直以来萧如雪心中都有一个结,那就是她的身份问题,她似乎一直游离在张北权利核心,与月亮宫似乎有着很大的距离。
她不是想争什么,她只是想有一个光鲜的事迹,能光明正大的进入月亮宫罢了。她做这么多,就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在铁家族谱上留下一笔而已。
族谱,是家族传承的象征,那里记载着一个家族从古到今的所有,如果死后连名字都入不了族谱,那还何谈来过这人世间?生活在大明,所以了解大明人的心理,如果是二十一世纪,谁会在意这些呢,莫说在意,就是知道族谱的年轻人又有几个?
大部分人都已经忘却了族谱,遗忘了自己的根在何方。铁墨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做,萧如雪一定会死的,她留在京城那一刻起,就没想着活着,她希望自己的死,能赢得月亮宫所有人的尊重,那样她的尸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埋葬在他铁某人的墓穴里。
生不能同,死则同眠。呵呵,她连命都不要了,会在乎其他的事情么?活着只是在等,等着看一眼最爱的人。
握紧京城里送出来的那封信,铁墨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徐美菱轻蹙着眉头,静静地站在铁墨身后,月亮宫里有许多女人,她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萧如雪会这么做,她留在京城,是为铁墨清除了后面的威胁,可同样也为铁墨的决策带来了掣肘,因为温大人不是一个真正的冷血屠夫。
可徐美菱能明白萧如雪的心思,曾经何时,她也这样患得患失,没有一个清白之身,没有一个体面地身份,有的只是被人唾弃的过往,她需要做些事来让自己变得好一些。
说萧如雪是为了自己,倒不如说是为了让月亮宫的女人不再对她鄙夷罢了,也许很多人都没有说,可太多的人瞧不起萧如雪了。她一个江南商贾出身的女人凭什么主持京城事务?
“夫君,莫要太过担忧了,现在多尔衮不敢拿萧如雪怎么样的,现在想救萧如雪,也不是不可以的!”
铁墨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他转过身将徐美菱拥在怀中,抚摸着徐美菱清秀的脸庞,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美菱,做本督师的女人累么?”
“才不呢”徐美菱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依旧笑得冷艳,却给人一种温暖,“美菱从不觉得累,只是因为萧如雪太傻了,只要夫君陪着,在乎那么多虚名做什么?”
徐美菱一向看得很开,什么身份,什么虚名,她都不在意,哪怕被人说成心如蛇蝎,她亦不在乎,过好这辈子足矣。
可惜萧如雪做不到这一点,她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徐美菱。
正打算唤诸将来议事,看到阿莎急匆匆的从拱门外走了进来,“督师,京畿刘老将军派了家人前来,还有,刘忠敏老将军也亲自来了。”
嗯?铁墨暗道一声不妙,刘忠勋到了京畿,刘忠敏又到了宣化府,看来事情有点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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