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败
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知为何,多铎心中有一丝落寞和孤独,仅仅是因为铁默的逃脱么?
不,他被汉人的英勇震撼到了,这是一群可歌可敬的汉人,他们哪怕倒在了地上,女真勇士们也不愿割掉他们的头颅。来到三千阵亡士兵前方,看着整齐的队列,多铎既羡慕又嫉妒,是什么样的训练才能练出这么一支兵马,摘掉染血铁盔,多铎右手为拳放在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站直身子仰望着天空,「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勇士,传本王令,场中尸首,无论敌我,厚葬之!」
「是」无数女真人翻身下马,他们摘掉铁盔,如多铎一样深深地敬了一礼,这是一群英雄,他们值得尊敬,只有勇士才能读懂这群不畏死亡的人,他们是女真人学习的榜样,如果大清国有二十万这种铁血之师,天下早已在大清国铁蹄下颤抖了。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辽东上空,长春州西面和南面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杀戮的身影,哀嚎的声音。这一战,上京精锐骑兵连同两千多朝鲜远征军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主力步卒拖在后边的也被女真人咬住,为了掩护主力大军撤回长春州,七千多步卒葬送在女真人前进的道路上。
一个小小的长春州,在这个暖暖的春天里变得风雨飘摇,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城池,竟然成了决定辽东命运的地方。城内愁云惨淡,士气跌落低谷,多年来晋北军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大难,可以说如今的晋北军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可惜失败并不是最可怕的,另一个消息直接让晋北军将士陷入了绝望中,晋王殿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历经一场大战,晋北军惨败而归,但多铎并没有急着发兵长春州,虽然胜了,但女真勇士也不好受,哪怕有惊马香的帮助,女真骑兵还是付出了过半的代价,晋北军表现出来的战斗素养,想不佩服都不行。还是等一等的好,现在那些汉人就是案板上的肉,迟早都会败在他多铎脚下,当然,多铎也是为了等宁州的兵马驰援长春州。
如果城外一战女真勇士没赢下来,宁州方面的兵马就成了最后的希望,但现在已经赢了,他们就没有必要死守着宁州了,不如集中兵力,一下吞掉长春州,不给铁默喘息之机。
长春州,由于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城外大营已经失去了安全保障,所以所有兵马都进驻城内,小小的城池内,可谓是伤兵满营,到处都可以听到伤员的惨叫声,医者们忙得脚不沾地,可即使这样,药材终究成了无法解决的大难题。将军府内,徐成面无表情的站在廊下,几十名晋北军将校神色焦躁的站在院中。
「这可怎么办?大将军,要不咱们趁着女真人没有合围之前向南撤吧,只要敏特将军能及时接应,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一名将军向李万庆提议,这个建议赢得了许多人的附和,唯有李万庆铁青着脸,根本不表态。此时尚可喜在外殿后,生死不明,阿巴沙身受重伤,殿下昏迷不醒,军阶最高的就是李万庆了,可事实上李万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
李万庆不发言,渐渐地形势有点失控了,院内也变得吵杂起来,就在大家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房门大开,一个人迈步走出来,厉声喝道,「都给本夫人安静点,殿下还没死呢,就开始给自己找活路了?李万庆,守住房门,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敢聒噪,拉出去砍了,出了任何问题,本夫人为你撑着。」
留下一句冷飕飕的话,徐美玲重新回到了屋中,李万庆如释重负,有了徐美玲的保证,他还担心什么。随着李万庆下达命令,不久之后,两百名水师陆战士兵进驻将军府,没人敢怀疑徐美玲的命令,她说杀那就一定下得去手,所以吵闹的人开始安静下来。
时间匆匆而过,这辈子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就像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从何开始一样。不知道为
什么,真的很迷茫,脚下冰凉冰凉的,放眼望去眼前又什么都没有,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了什么?总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改变历史,可以创造一个新的奇迹,可到头来,一切都是无用功,难道历史的惯性是那么的强大,注定女真人要崛起,大清国会统治北方?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吧,梦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或许再次醒来,自己会回到熟悉的时代,那里有宽阔的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天空不时响起飞机的轰鸣声。累,真的太累了,那种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这么睡下去该多好?
茫然的走着,毫无方向,突然间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望去,刹那间风景变了,那是一个让人沉醉的夕阳,落幕下一个微笑着,笑容若高贵的牡丹,让人痴迷,一串宝石链夺人目光。她招着手,不断笑着,像是呼唤恋人回家,只是美好的风景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那么想追上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喊了出来,「珠儿....珠儿.....」
睁开眼睛,没有海蓝珠的身影,徐美玲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木女侠泪眼婆娑早已经失去了主意,阿巴沙吊着膀子,头上缠了好几圈。刚刚铁默的喊声太大了,谁都听到了海蓝珠的名字,可徐美玲不会嫉妒,因为是这个女人唤醒了心爱的男人。
醒了?又有什么好处,铁默艰难的坐了起来,靠着枕头,望着屋中的人。铁默醒了,却有更多的人永远的睡着了,长春州大门再次打开,十几名晋北骑兵护着两个人进了城,他们的归来,让这座摇摇欲坠的小城变得更为沉重,更为失落。
刚刚醒来,房门就被人砰的撞开了,一个浑身绑满纱布的汉子摇摇晃晃的闯了进来,他肩头包裹了起来,右臂耷拉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脸上伤疤还在流着血,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可铁默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尚可喜,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尚可喜。
这个铁打的汉子垮了,一进屋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普通趴在了地上,任由伤口迸裂,鲜血汩汩流出,「殿下.....呜呜...呜呜...吴老二没了...」
这个消息就像惊雷一样轰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吴琳没了,为什么会这样?吴家两兄弟,已经跟随铁默许多年了,之前吴玠已经没了,现在吴琳更是连个媳妇都没有,也就是说在几个月内,吴家两兄弟相继阵亡,家族香火也断了。
痛苦侵蚀了铁默的心,他不断地责备着自己,为什么要将吴琳留下来?如果当时送吴琳回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吴家两兄弟忠心耿耿,到头来却累得他们断了香火,罪过呀。
铁默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只是这一次没有流泪,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了眼睛,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尚可喜和阿巴沙,他用尽全身力气爆喝道,「扶本王起来!」
「殿下....」徐美玲赶紧向前按着,可当看到铁默坚定的眼神后,徐美玲忍不住留下了泪水,为什么看到自己的男坚强起来却如此心痛呢?
徐美玲知道,这个男人选择坚强地站起来,他没有泪水,可是心里在流血,他的伤不在外而在内。颤抖着下了床,徐美玲和木婉清左右一起扶着,方才能勉强不让铁默倒地,颤巍巍的来到窗前,声音却弱的很,「本王死了么?让你们哭丧,你们要是还是个男人,就给本王站起来。」
声音或许低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不知为何,早已经垮掉的尚可喜和阿巴沙听到这些话后,竟然相互搀扶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没人能代替铁默心中的痛苦,他也想哭,却不能这样做,尚可喜和阿巴沙是什么样的人?
尚可喜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阿巴沙也是蒙古猛士,悍勇不凡,这样的汉子都垮掉了,就更别提
别人了,如果这个时候他铁默也垮掉,那可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美玲,跟我说说,伤亡情况如何?」
「夫君....」徐美玲十分犹豫,可最终还是低声道,「两万一千名骑兵包括铁浮屠在内全军覆没,撤退时,三万步卒也损伤七千多,现在城内可战之兵两万余人,但士气低落。」
心中早已经知道了结果,可真正听到后,还是忍不住那种强烈的刺痛感,两万多骑兵啊,其中精锐的晋北骑兵就一万多,还有四千铁浮屠,一下子就全都躺在了这片土地上。惨败,史无前例的惨败,败得连翻身的资本都没有了。多尔衮,不愧是枭雄之姿,窝囊了这么久,一战就打出了一片新天地。
春风正暖,将军府内火把林立,夜色笼罩下,铁默却放弃休养,在徐美玲和木婉清的搀扶下来到了院中,他目光如炬,扫过院中每一个人,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铁默还活着,活的好好的,虽然败了,但是他还留着一口气,那是一份勇气。此时此刻,唯一能做就是给活下来的人增添几分信心,否则他们会变成一群活死人。
「都散了吧,本王没事,回去后约束各部,救治伤员,两日后,整军备战,本王要一雪耻辱!」铁默的话是如此的强硬,强硬的有些可笑,如今之情形,晋北军还如何再战,还有什么资本跟女真人打。可
就是如此荒谬的命令,没人敢提出一点异议,多年来晋北军将士已经形成了习惯,那就是无条件服从,即使在荒谬的命令,也一定有殿下的道理在。
人群散了,随后晋王还活着的消息传遍长春州,大家听说晋王殿下还能站在院中发布命令,证明他还活的很好。铁默及时站出来,总算保住了晋北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为晋北军就剩下这一点指望了。
当然铁默下达的命令也着实荒谬不堪,可铁默必须这样下令,他必须通过这个命令告诉所有活下来的人,及时绝境之中,他铁默依旧有办法带领大家杀出一条血路,哪怕现在一点主意都没有也必须这么说。
手中放着一断香,这就是惊马香,骑兵惨败,就败在了这种香上边。不得不佩服多铎的忍耐力,宁州都危在旦夕了,他还能驻扎在长春州西南,逼着晋北军集中兵力展开决战,随之借着惊马香一下子除掉骑兵这个心腹大患。现在骑兵全军覆没,手里只有一些步卒,是缺衣少粮,还能翻身么?
晋北军惨败,一下子伤亡过半,首当其冲的便是播猪国。闻听晋北军惨败,骑兵被全歼,播猪国子民立刻就慌了神,播猪国贵族们更是到王府闹事,吆喝着让阿会缘信将驻扎海伦河的晋北军骑兵赶出播猪国,并且将靠近宁州的兵马撤回来。也不怪播猪国贵族倒戈,实在是现实太可怕了,如果晋北军这样被灭掉,女真人一定会秋后算账的,还往死里得罪女真人,不是找死么?
作为播猪国临时执政者,阿会缘信不得不考虑一下贵族们的请求。
夜已深,阿会缘信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播猪贵族们的声音还犹在耳畔,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事实上阿会缘信并不怎么相信那份战报,那个神奇的男人怎么会失败呢,就算失败,又怎么会败得那么惨,他可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是不可战胜的王者。
一阵清脆的响音传来,阿会缘信抬头望去,立刻变得警觉起来,她往后坐了坐,手放到了短刀上,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驻扎海伦河河畔的沙雕。
「沙将军,你深夜来此,是什么意思?」阿会缘信不得不防备,如果汉人真的惨败长春州,那接下来的处境可就不妙了,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一群士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