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鹤帝国·雪舞千岛北部】

    雪还在下。

    破碎的大地上依旧满眼赤红，高天的哭泣仿佛还在持续。战场的局势在佛经响起之时，迎来翻天覆地的转变。

    群妖的利爪刺进阴阳师的胸膛，神社白袍被染得一片通红。

    鱼对鱼虾对虾，八纮一宇十一妖祸中仅存的六位，立即发起反攻，将神社大阴阳师斩杀阵前。

    蓝色鲜血在一片血红中，显得格外刺眼。

    吕氏的脸色由阴转晴，嘴角勾勒出笑意。

    大宫司面色凝重，迅速摆脱天灾的围攻，向着己方中阵撤离。殿后的式神被敌人一一斩灭，在呼啸的风雪中形神俱灭。

    狐仙脸上顿生病态的潮红。

    神社的阴阳师阵法顷刻崩盘，所有人都在“渲染出的恐惧”情绪中，顶着混沌的大脑退守阵心。

    他们甚至来不及带走受伤的同伴。

    血泪的哀嚎声中，虞诗妃再一次亲眼见证战争的残酷。只不过上一次她是战争的胜利者，而这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那些来不及撤退的阴阳师，被愤怒的妖怪们生吞活剥，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无法留下。

    刚刚放晴的高天，再一次失去色彩。

    虞诗妃感觉到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一座庞大的精神世界降临战场，那是人类哀悼的坟茔，是群妖欢愉的乐园。

    精神世界的幻象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看到了共同的凄惨一幕，灰色天空下人类跪倒在血色大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泣。

    失败主义的气息在神社阵营迅速弥漫开。

    望着张牙舞爪的妖怪，不少人已经失去抵抗的勇气，只想早点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这位大妖——

    好强！

    虞诗妃同样不例外，她不仅看见灰败的未来，更看到他人的颓丧。

    精神的幻想超脱梦的束缚，出现在真实世界。这是独属于蓝血A+级的权柄，是【5-5：坐忘一心】与【5-21：浮生】最本质的区别。

    她仔细打量着西方天来的红色大妖，有关对方的资料一一涌现在脑海，那是一位平安时期的传说级大妖。

    大天狗！

    他难道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自己的精神序列被对方完全压制，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下该怎么办？

    虞诗妃不断思考着对策。

    “全军将士——”

    激昂的呼喊声在失败的气息中响起，如同炸响一道惊雷，众人抬起迷茫堕落的双眸，他们看到东方天空升起一轮火红的灿阳。

    金色的黎明驱散灰败，将光与热播撒到每一位阴阳师的脸上。

    “不要灰心！”

    “我们还没有输！”

    “那不过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老妖怪！”

    “800年前，我们的先祖并肩作战，同时面对三大传说妖王，大天狗、玉藻前、酒吞童子，赢取最后的胜利。”

    “用咒法与刀剑为人类杀出一片太平！”

    “而今天，我们面对的不过是一只垂垂老矣的妖怪，还有他的几只走狗，有何可惧？”

    “我的将士们，帝国的未来在我们手中，人类的命运在我们手中……”

    虞诗妃抬起头，她看到金色的黎明中，一位狐仙神女正激昂地呐喊着，用慷慨的言语激励着失去信心的战士。

    信心……正在恢复？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眸，面对强大的序列压制，不可违逆的精神荼毒。难道仅凭几句话的鼓舞，人类就可以反抗序列的规则吗？

    这……

    作为精神序列的君王统嗣，她深信精神大权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可现在发生的一切该作何解释？

    人类统合的意志可以动摇高天吗？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理论的时候，虞诗妃立即抓住大天狗控制动摇的瞬间，点燃自己的黄金瞳，以【5-5：坐忘一心】的权柄配合狐仙神女的鼓舞。

    “……前路是黑暗，对面是妖怪，今天是浴血的一天，是拼杀的一天……”

    大宫司的鼓舞还在继续，她注意到折断的气势正在恢复，丧失的勇气正被鼓舞。

    “……站起来，帝国的勇士们，站起来，帝国的勇士们！……”

    “……举起你们的刀剑，呼唤你们的式神，和我一起迎接这一天……”

    “……帝国的勇士们踏碎黑暗，拿出你们的勇气，赞美人性的伟大，向着黎明和我一起反抗……”

    “……保卫帝国的臣民，神社的勇士义不容辞……”

    “……勇士们，援军即将抵达，这不仅是帝国的战争，更是人类的战争，向往黎明的勇士与我们同在……”

    “……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就是黑暗中的最后一束光亮……”

    “帝国的勇士们！”

    大宫司忘乎所以地奋力呐喊着，形神俱灭的十二式神重新汇聚于天地之间，象征高天原众神的它们此刻与人同在。

    “杀！——”

    “杀！——”

    “杀！——”

    狐仙的呐喊响彻天地。

    吕氏听着心惊肉跳，恶路王惊恐地连续后退，直到撞在身后狐御鸣灾身上。

    『杀！——』

    精神序列的君王统嗣，蓝血A+的虞诗妃，在一声声鼓舞中仿佛失去理智，在心中发出一声声澎湃的呐喊。

    “杀！杀！杀！”

    精神风暴席卷战场，阴阳师一扫阴郁的颓丧，所有人都喊出心中积郁的咆哮。

    “杀！杀！杀！”

    虞诗妃看着他们，听着一声声呐喊，心潮澎湃、情难自已，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喊上一嗓子。

    但自己，做不到……

    “勇士们，为了人类的未来，和我一起冲！”

    狐仙的鼓舞令山川都为之震动，虞诗妃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眸，十二式神的霞光笼罩中，她看到恐怖的璀璨金光。

    一尊巨大的狐仙法相，如神只般降临凡尘。

    『这这这！！！』

    虞诗妃胸口不停起伏着，全身上下涌动着相同的金色光焰。

    『这是，法天象地！』

    『这法相居然比我的……不，是比陈墨白师弟的还要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绝对劣势中大宫司毫无保留地用上所有力量，通天彻地的狐仙法相统领十二式神再次杀进敌阵。

    面对汹涌而来的神社军团，老妖怪大天狗表现的十分淡漠，眼神毫无波动。

    “援军？”

    “你指的是那位开云的尘世君王吗？”

    “这就是你让上杉家的小子，逃出战场的原因？”

    老妖怪眼中闪动着金光，精神序列的权能将他的话，传播到每一个人、妖的意识中。

    “他回不来了。”

    “如果你们死的够快，去黄泉神国报到时，说不定还能赶上那场战役。”

    大天狗露出嗤笑，说：“远比这里更加精彩的战役，人类的尘世君王大战黄泉归来的九尾狐妖，够不够刺激？”

    『尘世君王？小师弟的底牌已经暴露了？』

    虞诗妃心中一惊，但这不是重点，更让她担心的是苏牧面对的敌人。

    『谁？』

    『他在说谁？』

    『九尾狐妖？黄泉归来的九尾狐妖？』

    『什么叫“黄泉归来”？难道九尾狐妖窃取到朝鹤地狱的权柄？就像绮华大沙漠中的大蛇阿波菲斯一样？』

    『那她现在岂不是——』

    『神？！』

    ……

    ……

    【朝鹤帝国·源氏庄园】

    “还没找到吗？”

    橘桜雪的询问回荡在房间中，七彩的鲜花在秋风中摇曳身姿。

    “没有。”

    源宗光摇着头。

    “这样吗……”

    橘桜雪露出失望的神情。

    眼前这位未来家主尽管已经十分没有人性，满脑子都是冰冷的利益与算计。但相比之下，却可笑地是整个源氏，难得的几位“有心人”之一。

    他或许不关心弟弟的死活，但出于责任还是会派人去找。

    “一点信息也没有吗？”橘桜雪追问一句。

    “没有。”

    源宗光问：“你怀疑他？”

    “……”

    橘桜雪望着面前那张脸，真恨不得一拳打上去，真是个没感情的机器！

    她叹口气，说：“我们是朋友。”

    “据我所知，你不止一次拒绝过他的追求。”

    “这是两码事！”

    “呵。”

    源宗光笑了笑，没有加以评论，转而问：“你这次来不仅仅是让我帮忙找橘氏内奸这么简单吧？相信源氏中人，应该也有你怀疑的对象。”

    “希望你不要告诉我，那个人是我二弟，源宗赖。”

    “我知道他不讨喜，但不会是他。”

    “当然不是。”

    橘桜雪转头，鲜花打开窗户，她看向远方的山庄，问：“我怀疑的是另一个人，师兄也怀疑他！”

    源宗光心领神会，脱口而出，说：“赵佩林？”

    “对！”

    “赵佩林现在在哪里？”橘桜雪问。

    “他……不在庄园……”源宗光说，“你应该知道他是学院学生会主席，又是蓝血A+。他不管去哪里，源氏都拦不住，更不会向任何人汇报。”

    “我知道。”

    橘桜雪说的格外平静。

    “……”

    源宗光看着那双浅粉色的眼眸，顿时明白她的想法，有些犹豫地说：“这事不好办，万一弄错了，源氏不得安宁。”

    “虚伪！”橘桜雪笑着说。

    “是现实。”源宗光纠正着。

    “让源宗赖去，出了事算我头上！”橘桜雪说。

    她不想继续扯皮，别人怕赵佩林，她却不怕。既然源氏扛不住责任，那就自己来。

    “源宗赖……呵呵……”

    源宗光露出无奈地笑容，说：“你还是那般记仇，那就交给他办吧。你负责的话，相信他十分乐意效劳，他不爽那个疯女人很久了。”

    橘桜雪点头，说：“等你消息。”

    “嗯。”

    源宗光起身，走出这间布满鲜花的休息室。

    “叮——”

    橘桜雪拿出学院手机，有人通过方舟发来一条消息：

    一切顺利。

    “呵。”

    少女睡在花丛中，闭上双眸复盘棋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

    ……

    【朝鹤帝国·黄泉神国外垣】

    猩红与漆黑碰撞在一起，两大地狱神国将外垣空间撕开无数疤痕，世界一片破碎之景。

    裂隙之中，风带来驳杂的灰雨。

    灰雨滴落之处，物质随之瓦解消融。

    刃菊举起红伞，抵御着外来的侵蚀。同时将目光死死锁在神冕少年的身上，平静的眼眸中露出期待的目光。

    丹桂，希望一切如你所言。

    “灰色的……雨？”

    雨水滴落在手臂上，苏牧露出诧异地目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灰色的雨水，不免有几分好奇。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雨……”夏沫发现端倪。

    “什么意思……”

    询问刚刚说出口，苏牧看到灰雨滴落之处，长出一条似同手臂的枝杈，它们伸出手抓向主人。

    一条，两条……

    转眼之间滂沱的灰雨中，苏牧全身长满灰色枝杈，它们每一根都仿佛一条抓向主人的罪人之手。

    “哈哈哈……”

    九尾狐妖的疯笑回荡在天地间，她的情况比之苏牧更差，浑身上下长满灰色手臂，但手臂的另一端却连向青丘天门。

    “她这是……”

    神国的碰撞还在继续，空间的裂隙还在增加，灰雨越来越多，大地早已消亡在其中。

    “我早说了。”

    狐妖的人形皮囊爆裂在空中，彻底显露出九尾本相，九条粗壮的尾巴游曳在灰雨中，格外引人注目。

    “她好像少一条尾巴。”夏沫说。

    灰雨飘零在这位人类少女身上，寂灭万物的空无在这一瞬，仿佛失去效能。

    它滴落在夏沫身上，就像普通的雨水。

    “有一条好像是……幻影？”

    苏牧徒手掰碎身上的枝杈枯臂，【5-16：东君】焚烧一切，却无法点燃这些罪手。

    “是啊，幻影！”

    九尾妖狐笑着说：“我原本的计划是杀了你后，就去找这个小女孩，没想到她居然自己跑来送死，这可真是……”

    “天助我也啊！”

    “来吧，我的最后一块碎片！”

    她贪婪地看着少女。

    “我？”夏沫指着自己。

    “你？”苏牧也糊涂了。

    “当然不是你！”

    九尾妖狐的声音震天动地，一声声狐鸣中，夏沫的不由地抬起左臂斜着举起。

    “你这动作……犯规了吧！”苏牧说。

    “不是我！是……”

    夏沫的话音未落，左手手腕处的佛珠散落，其中一颗爆发出恐怖的凶光。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 逆飞而出冲上苍穹。

    “哪个是……”苏牧眼中闪着凶光说，“果然！”

    “污染物：无妄，居然是……”夏沫满眼不可思议，“九尾的碎片，难道这就是杀生石的其中一块？”

    “我居然一直带在身上……”她一阵后怕。

    “赵！佩！！林！！！”

    苏牧握紧拳头。

    “啊——”

    妩媚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九尾妖狐吞下最后一块碎片，笑意吟吟地说：“不许你这样称呼奴家的宙斯神王哦！”

    “他可是奴家的心肝宝贝！奴家的救命恩人！”

    “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苏牧看到青丘天门碎裂，一条熟悉的虚影大手从天门废墟的空洞中伸出，它将九尾妖狐攥在手中如同玩具一般。

    “唔——”

    空无中响起熟悉的声音，依如曾经的那句“VENI VIdI VIcI”。

    “又见面了。”

    “？？？”

    最后一句湮没在风中，除了「虞」谁也没有听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