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中军大帐内,此刻满是刺鼻的汤药之味。
袁绍脸色苍白的靠在榻上,双目微阖,自那日晕倒之后,他的精气神便一日不如一日。
郭图正小心翼翼的向着袁绍禀报着军中的情况。
“自乌巢断粮之后,军中便开始每日食粥,士卒们颇为不满……”
郭图说的很含蓄,士卒们岂止是不满,好几次差点哗变。
“再加上张邰、高览二贼领兵投敌,军心颇为动摇……”
袁绍不耐烦的打断了郭图的话:“军中到底走了多少士卒?!”
袁本初虽然出身四世三公之家,但也是和军旅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哪里会不明白在这种情 况下,军中会出现什么场面?
郭图一窒,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逃卒不可胜数,已然有……数千!”
袁绍自嘲一笑,数千?
只怕远远不止数千之数,但现在再计较这些也没用了。
病榻上的袁绍一声长叹:“时也!势也!!”
曹阿瞒啊曹阿瞒,非是我袁绍不如你,实在是上天过于偏爱你,才让你今日如此猖獗。
此时的袁绍总有千般不服,万般不忿,他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的问题……
自己到底要不要带着麾下残余大军北撤?
若撤,那岂不是向着天下人宣布,自己向曹贼认输了?这对四世三公的袁氏一门,是个极大 的打击。
更主要的是,这一撤,从今往后攻守之势就要变换了,他会一点点的壮大起来,袁氏在与曹 18操接下来对北方的争夺中,会不可逆战的陷入颓势……
直至被曹贼彻底吞并北方!
不撤……
袁绍不由满嘴苦涩,形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又哪里还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再不撤,也不用曹阿瞒杀过来,只怕自己麾下士卒就要彻底逃光了!
“传我军令…… ”
袁绍虚弱的声音响起:“大军即日北返……”
是日,袁军开始往北方后撤!
只是袁绍大军后撤的军令一下,本来就减员甚多的袁军,几乎是半日之内,又有无数士卒纷 纷溃散,几乎不能成军!
无奈之下,袁绍只能领着一干谋臣武将,仅以数千骑仓皇被逃!!
同一日,曹操尽起大军北上过河,大军直接开入黎阳……
黎阳城内,曹老板望着城内的景象,堪称是意气风发。
当初袁绍南下之时,便进军黎阳,所为者便是占据过黄河的桥头堡,以方便大军过河,当下 自己入驻黎阳,亦何尝没有向北地示威之意?
恰在此时,有哨骑来报:“禀丞相,大军已在城外驻扎!”
见最重要的一桩事已经安顿好了,曹孟德心头不由一松,随即他那久违的爱好再次活络开 来。
“咳,此城中可有妓女否……”
上次在徐州的时候,就是这斥候给曹老板安排的消遣,此刻再次听到自家主公提出要求,已 经见怪不怪了:“早已安排妥当!”
曹老板大感满意,随即便在这哨骑的引路下,探幽寻乐而去……
普通士卒自然是驻扎黎阳城外,谋士武将们则是一同随着曹老板入驻黎阳城内。
陈逸身为曹操最为敬重的谋士,更是由曹老板亲自过问,入驻了一座幽静、清雅的小院。
但陈逸虽然住进了舒服的小院,但整个人却没有半分放松下来的闲情逸致,此时他正眉头微 皱,在院内来负手踱步。
陈逸自认已经和曹孟德说的很清楚了,要在南方设下两道伏兵,曹孟德当时也答应的很痛 快,想来应该不会出问题。
但陈逸此刻只要一想起这事,还是心中有些不放心。
按说两道伏兵,俱是大将精锐,再加上丛刻的刘大耳身边,关羽、张飞、赵云都不在身边, 怎么看他都跑不掉。
当然,据此前潜伏在袁军的细作所报,如今刘备麾下尚有万余铁骑,可刘备的领军之能是个 什么情况,但凡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
徐州一战,几乎是被刘备一夜败光的徐州主力足以说明一切。
连十三万大军都不够他挥霍几天,区区万余铁骑又算什么?
想到此处,陈逸不由得喟然长叹,缓缓坐在了院中的石凳身上,无论如何,这次万不能再让 他逃出生天!
若是让他逃到了南方,日后曹阿瞒想要攻略南方的难度可就更大了。
没有谁比陈逸更清楚,到了南方的刘备才是真正的鱼归大海,鸟入青天!
他依附刘表发展自己的力量,而后又和江东联合出兵抗曹,最后在赤壁上的一把火,正式拉 开了三国鼎立的序幕!
也生生打断了曹老板一统天下,终结乱世的脚步……
而后,刘备借荆州!
取西蜀!
下汉中!
这位大汉皇叔,在各方势力的缝隙中,闪展腾挪,生生打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基业!
但也让这乱世再次延续了下去……
“师父!”
就在陈逸出神的时候,曹彰兴冲冲的退开了陈逸的院门,手中还抱着一个大酒坛。
“这袁军此前进驻黎阳还真留下不少好酒,这……”
曹彰的话还没说话,就被陈逸给打断了:“你可知你父亲现在何处?”
望着陈逸那严肃的面孔,曹彰心头也是一紧,八成是师父有要事要自己去做:“我虽然不知道 他在哪儿,但这黎阳城就这么大,我定然能找到他!”
当下陈逸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按住曹彰的肩膀:“我要你现在就去找到你父亲,你替我问一问 他,此前我交代他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布置的……”
陈逸不从曹老板那里得个准话,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黎阳城内, 一处弯弯曲曲的巷子前,曹彰望着眼前挂着红灯笼的一处门户,不由眉头皱起: “我父亲真在此处?”
跟在曹彰身边的军士,正是之前领着曹老板来此处的哨骑。
此刻这哨骑愁眉苦脸的点头:“正是此处,是小人亲自领着主公进去的,绝不会有错。”
哨骑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替主公张罗这破事了!
谁能想的到,彰公子居然知道是自己领着主公来这的,甚至还拿方天画戟逼着自己带他过 来!
曹彰把手一指那门户:“你去与父亲禀报,就说我来见他。”
那斥候脸都吓白了,两手乱摆:“彰公子你饶了小人吧,这等……这等时候,岂能搅扰主公?”
曹彰眼睛一瞪:“你不传话?好,那我便自己喊!”
“曹孟德!”
“曹阿瞒!”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曹阿瞒……”
曹彰刚开口的时候,那斥候便慌忙跑的没影了。
不等曹彰喊第二遍, 一个穿着雪白中衣的中年男子便敏捷的从那门户中蹿了出来, 一把捂住 了曹彰的嘴!
“逆子!乱喊什么!!”
来者正是曹老板,他现在满头大汗,羞愤难言。
正在关键的时候,被这孽子一声喊给吓得精神全无,自己要是再不出来,这身为大丈夫的脸 面就要丢尽了!
“到底谁带你来这的?你来此作甚?!”
曹老板现在只恨手边没有趁手的家伙,要不然非给这孽子来几下狠的。
曹彰扒拉开老爹的手,直奔主题:“师父让我来问你的话。”
“先生?”曹操一怔。
随即他神情严肃起来:“你师父让你问什么?”
这个时候,先生竟然差遣曹彰来问自己话,要问的必然是大事。
“师父让我问你,他让你在南方布置拦截刘大耳的那两道伏兵,你具体派了何人前去坐镇,又 各自派了多少兵马?”
“就这?”曹老板一怔。
他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大事,没想到居然是此事。
想到此处,曹老板忍不住摇摇头:“先生实在是太小心了,刘大耳怎么可能会独437自南下?他 必然会跟着袁绍回到北方四州才对!”
此前在那小院中,陈逸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于曹彰,曹彰对于师父的判断、决定,那 是毫无理由的相信,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不会有半分迟疑。
此刻他听着老爹的话语,曹彰忽然感觉有些不大对“父亲……你莫非不曾按照师父的嘱托去 做 ? ”
曹操感慨的摇了摇头:“并非我不信先生,实在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 失……”
“先生固然是智者,可在刘大耳之事上,他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曹老板身着中衣,满脸自信:“没有谁比我了解刘大耳!我太了解他了……”
“此人刚开始依附公孙瓒,而后依附陶谦,吕布,后来又依附过我,再往后又依附了袁绍………”
“刘大耳向来靠依附强者而活,如今也不例外!”
讲到此处,曹老板冷笑连连:“当今天下,强者除了我,便是袁绍,他当然不可能投效我,那 袁绍,便是他最后的依仗,他如何舍得离开他?”
自家老爹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但曹彰现在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老爹没有按照师父的吩咐 去做!
“可是父亲,师父他明明说的是……”
“自然,先生的面子我岂能不顾?”曹老板宽慰似的拍了拍曹彰的肩膀。
“我此前已然让你夏侯惇元让叔父领了万余兵马,埋伏在往荆襄之地的要道上以防不测,万一 刘备真的南下,定然让他插翅难逃!”
曹彰听见老爹派夏侯惇去南方要道上埋伏,这才暗暗送了口气,但马上又察觉到不对:“只有 一道?”
曹操得意的笑了:“南方只有一道,可是在北方,我足足设下了三道伏兵!”
“嘿嘿,袁本初、刘大耳这次绝无生路!!”
望着得意洋洋的老爹,曹彰深深的吸了口气……
曹阿瞒果然坏事了!
得赶紧回去找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