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起了白色的雾。”
“爸爸躺在五颜六色的花里,很多人围着他。”
“妈妈哭了,还有贝丽婶婶,格尔叔叔,好多人都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高兴?”
“神父爷爷对我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爸爸真的回不来了吗?为什么?”
“我感觉好难受。”
“我的心脏是不是裂开了?”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
“今天早上起了白色的雾,”
“我听到渡鸦在枝头上哭。”
“妈妈也要离开我了啊,我其实早就知道的。”
“她的病太古怪了,医生和魔法师先生都治不了。”
“她还以为我一直不知道她病得有多重呢?真是的,她的脸色一看就明白了。”
“那种神态,就叫做‘死意’对吧?”
“她离开了,她终于不用忍受痛苦,装作轻松了。”
“我其实很开心的,真的。”
“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妈妈,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念爸爸,你们终于可以见面了。”
“我真的很开心的。”
“但是,为什么?”
“心脏还是这么痛?”
“哈哈,我可能,也生病了吧。”
............
“爸爸,妈妈。”
“伊甸教堂的神父答应教我了。”
“我以后可以住在教堂后院了,也可以经常见你们了。”
“我说过的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格尔叔叔说,等过几年我长大了,他会带我去城里测试。”
“说不定,我也能成为一个大魔法师呢。”
............
“大伙儿,我们镇子出人才了!”
“都出来都出来,律尔他被选上啦!我们镇要出魔法师了!”
“格尔叔叔,没那么夸张,我...”
“律尔,好样的!以后可要给我们镇子争口气啊!”
“律尔,以后就是出息人了,你爸爸妈妈在天上...”
“诶!这时候提这个干什么,真是的!”
“啊,没错没错,律尔,走,婶婶给你做好吃的!”
“这倒是,大伙,有啥好东西别藏着了,给律尔开个庆功宴,明天啊,就有人来接他了,这一走啊,可就得几年呢。”
“好!走,大伙准备起来了啊!”
“律尔,先去你婶婶家坐着,我们马上就过来。”
“不,不用...啊,都走了啊...这...”
“哈,哈哈哈。”
“律尔,傻笑什么呢,快过来啊。”
“嗯,来了!”
............
“今天早上起了白色的雾,”
“我听到渡鸦在枝头上哭。”
“安静的镇子和枯朽的树,”
“破旧的围墙和森白的骨。”
“婶婶她死了,叔叔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我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有那种青白色的‘死意’,我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导师说这是种很罕见的病,我的父母,也可能是死于这种病。”
“但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大家都死了啊?”
“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啊?”
“明明大家都是那么善良的人,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随后啊,橙红色的火,烧尽了那人间的地狱。”
“他们说,那是为了阻止病源扩散才这么做。”
“为了拯救到更多的人。”
“是啊,为了不伤害无辜的人。”
“但镇子里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
“耶律尔,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这里交给他们就行了,现在,跟我回学院,行吗?”
“导师,我不回学院了。”
“导师您知道吗?我在天赋测试的前几年,一直都住在教堂里。”
“我还蛮喜欢那段日子的。”
“我不做魔法师了,我要留在这里。”
“神父也好,守墓人也罢,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我的父母和家人都在这里,我想陪着他们,直到我也死去的那一天。”
“耶律尔,你...你真的想好了?你不会疯了吧?”
“疯了?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您说得太对了!”
“十几年前我就疯了!”
............
那是一个笼罩在薄雾里的小镇,镇里宁静而又祥和。
被时间和雨水打磨掉棱角的石砖,路边排水沟上生长的青苔,还有一棵棵荡漾着如水般绿意的树。
来往的人并不多,但他们的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这个小镇仿佛是有魔法的,它能悄无声息的抹去人们内心的浮躁,拂平创伤和痛苦,让人恢复平静与乐观。
据说,这个镇子原先只是一片废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然而,有那么一个人,却一直守护着这里。
一块砖,一捧土,一颗树种。
一点又一点,一天又一天。
他倾尽所有,耗费青春年华,但同时,他的努力又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于是,这个小镇在废墟之上重生。
在小镇的侧边,多了一座洁白的小教堂,里面住着一位神父。
从远处看的话,教堂那圆形的穹顶,总是半隐没在淡淡的雾气里。
小镇最初的居民,是从城里搬了出来,帮助神父重建镇子的几个普通家庭,还几名失意的老佣兵。
这些人自然都是有些悲惨际遇的可怜人,不然,他们也不会住进这个一无所有的镇子。
而神父从未因此贬低过他们,同样,他也不曾表露过同情和怜悯。
他只是和普通的神父一样,定期举行与弥撒类似的祈祷仪式,为居民们祈福,同时主持死者的葬礼,然后,安静而耐心的倾听居民的哭诉和烦恼。
神父的身上,好像是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的。
时间就在这里悄无声息的流动,而小镇里的人渐渐多了,也有了些名气。
很少有人在这里长住,原先的居民,大多也都离开了,但离开时,他们的脸上多了些笑容。
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找一个空房子就可以住下,即使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那也没有关系,教堂那里,会供应免费的早餐。
每天早上,人们自发的排成长队,走进教堂,在神父的组织下向女神祈祷,听神父讲解古藉和圣典。
而后,人们自发散去。
而神父会和义工一起打扫教堂。
而后,他会在镇子里散步。
无论是谁,都可以找他聊天,都可以肆意的倾诉自己的遭遇。
即便是让人厌烦的碎碎念又或是毫无意义的抱怨,他也会认真的听。
并且适时给出忠告。
有人恍然大悟,对他表示感谢,但也有人被他直白而犀利的话语击中痛处,恼羞成怒,大骂着把他赶出屋子。
人生百态,奇奇怪怪。
但神父他好似从未生过气,也没有放弃自己正在做的事。
有人问过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他却说,其实人生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自母亲腹中诞生,然后拥有了思维与灵魂。
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们终究只是单纯的活过而己,所谓人生的意义,只是人在欺骗自己更好的活下去而己。
但是,也正因为人生来便没有背负任何意义,所以每个人都可以追求只属于自己的意义。
神父看着那个若有所思的年轻人,笑着说道:“所以,我追求的意义只属于我自己,并不需要别人的理解,我觉得这么做很好,于是我就去做了。”
“仅此而己。”
他就这么随意的坚持着,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在做一件呼吸般简单的小事,不值得宣扬,也没什么可自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教堂里多了些人,帮他分担着各种事,镇里的居民,习惯了经常打扫屋子,修整屋顶和围墙。
哪怕他们不久就会离开。
这种默契,无声的传递着,构成了镇子独特的文化。
岁月伴着时钟的敲击声一点点的走过,镇中的人来了又去,一条条命运的轨迹在这里交汇,碰撞,又各自散去。
这座镇子与它的神父,在时光沉淀中,焕发出了独特的光采,也成了呤游诗人传唱的对象。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镇子有了名字。
它叫“伊甸”。
于圣典之中释义,意为彼岸,天堂还有神的花园。
又或者是,亡者的归所。
白雾里,教堂之下,无人知晓的地下室,身穿长袍的身影轻轻哼着一首歌。
他身后的墙面之上,映出狰狞庞大的身影,地下通道的深处,隐约传来低哑的咆哮。
“今天早上起了白色的雾”
“我听见渡鸦在枝头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