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的所有举动就在我的监视之下。”
“安德烈,我承认你确实经验丰富,很快就看出了我的意图,看出了我的仪式的漏洞。”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我亲眼看着你在自杀者的家里埋下圣徽,然后信心满满的回到了教堂。”
“你的做法无可挑剔,也不留痕迹。”
“要是换个人的话,现在就应该对着你大声狂笑,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仪式忽然崩溃吧。”
“随后你就可以轻描淡写的一铳崩开他的脑袋,在你的伟大故事上添上无足轻重的一笔。”
“可惜啊,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关键时刻逆转,正义战胜邪恶,这么美好的一幕,却被我给打断了。”
“安德烈,你的自信和尊严,可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神秘人在短暂的爆发过后,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以一种平静到别扭的语气叙述出了眼前这一幕背后的争斗和计谋。
奇怪的是,冷静下来的他,带给人的危险感觉却不降反升。
就好像一座暂时冰封的火山,没人知道它爆发的时候,究竟会有多么大的威力。
至于这场斗争的唯一的三位观众,此时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安德烈来到这里不过一天而已,看上去也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甚至整个人在陌生人眼中都没有太过出奇的地方。
可就是在众人不经意间,安德烈几乎一手把一场危机扼杀在了摇篮里。
如果他的对手不是神秘人,始终在各种地方对他严防死守的话,神秘人所描述的场景,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两人之间的较量,就像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充斥着试探,阴谋和预判。
这样的较量,一般只能在各种文艺作品中见到,现在却真实的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安德烈现在无法对神秘人出手,自己的举措还被对方反制。
可以说,他的处境开始不妙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任何无意义的举动。
他安静的听着神秘人的话语,保持着随时都可以出手的状态。
显然,在仪式完成的瞬间,神秘人就要面对安德烈狂风骤雨的进攻。
他试图用语言让安德烈产生动摇的想法,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但他却仿佛根本看不到安德烈眼中的淡漠一样,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
“安德烈,我知道那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始终都觉得我对你产生不了威胁,哪怕是借助了仪式的力量也一样。”
“我只是个凡人,你却已经触摸到了一点点神的领域。”
“所以你才能这么淡定,因为你有自信无论我拿出什么底牌,都会被你正面碾碎。”
“甚至你的注意力都未必在我的身上,因为在你的心里,我只靠自己是完不成这一切的,对吗?”
“你认为暗中还有人在埋伏着,在关键时刻才会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而我只是一个被仇恨驱使,被他们推出来的可悲的靶子而已,对吗?”
“你从未把我当成真正的敌人,在你眼里我只是个路边的石头罢了,对吗?”
安德烈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他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了。
他看着神秘人,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神秘人笑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他指着安德烈说道:“你的骄傲,将会把你埋葬在这里,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安德烈看着他,没有说话,可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瞬间席卷全场,令所有人的呼吸乃至心跳都被迫停滞了一瞬。
随即一个念头在所有人心中产生,虽然很奇怪,很不合理,但是安德烈,好像真的生气了。
唯独神秘人仿佛没感觉到一般,继续看着安德烈说着话,每一个字都让安德烈的怒火旺盛一分。
“原来你还没有忘记啊,安德烈,我还以为你真的永远不会动摇呢?”
“你还记得伊甸以前的样子吗?那时候这里的访客很少,而你的父母是我们少有的朋友。”
“我还记得,每次相见,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总是会喝的烂醉,然后被我们各自的母亲拖回房间,而我和你睡在一起,聊着未来和理想。”
“那时候这里还有很多和我们同龄的孩子 ,我记得伊利亚和安妮都很喜欢你,争着要做你以后的 新娘,卢迪总是嫉妒你嫉妒的抓狂。”
“你还记得格林大叔吗?他做的木剑是我们最想要的玩具,可是他总是偏心的把最好看的木剑给你。”
“别说了……”
“啊,对了,还有玛丽大婶,你每次来她都会给你烤肉饼吃,当时可把我们馋坏了……”
“别说了……”
“还有……”
“别说了,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安德烈咆哮着从半空中降落,重重的砸在神秘人身前,周身狂风呼啸,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只要安德烈一个念头,神秘人就会被刨成千万张薄片。
可他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宛如神明般威严的安德烈,同样声嘶力竭的咆哮。
“为什么不能说?”
“告诉我,安德烈,为什么不能说!”
“这一切你都没有忘记,那你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安鲁村全村上下一百二十六人,没有任何人犯过任何罪,甚至连你父母的命都是我父亲救下来的。”
“他们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安德烈,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居住在此,与世无争,你究竟凭什么杀了他们!”
神秘人宛如暴怒的雄狮,对着安德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话语间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仇恨和愤怒。
这份仇恨和愤怒燃烧了几十年,依旧没有熄灭,反而愈发旺盛!
至于旁观的人此时更是满脸茫然,只觉得信息量有点太大了一些。
因为他们不仅听到了上面那些话,还看到了神秘人帽子下的脸。
南宫拓痛苦而无奈的别过了头,不愿意再看。
是耶律尔。
然而此时的耶律尔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声色俱厉的质问着安德烈,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仇恨,哪还有往日温和待人的气度。
简直就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讨债的厉鬼。
但是南宫拓却无法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因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安德烈真的做过那些事的话……
南宫拓真的无法想象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场中,面对耶律尔的咆哮,安德烈的眼中明显闪过了几分痛苦,显然他对过往的事并不是无动于衷。
但是转眼间他的目光就冷了下来,冷的让人不安。
他看着耶律尔,缓缓说道:“你问我为什么杀了他们……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们该死。”
耶律尔愣了一下,随即整张英俊的脸都因为怒火而扭曲,他死死盯着安德烈,简直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而安德烈就像是没看到他的暴怒一般,看着他缓慢却坚定的继续说道:“你说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好朋友,那我想问你你一句……”
“为什么,要拿我的父亲当做献给邪神的祭品?!”
“为什么,全村人都对我的父亲见死不救,对我母亲的哀求视而不见?!”
“我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你们全村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用活人当做取悦邪神的祭品,你们这些邪神养的的走狗牲畜,也敢自称无辜!”
安德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鞭子狠狠的抽在了耶律尔的脸上,让他的身体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他的指甲早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他却丝毫未觉。
他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一边看着安德烈一边问道:“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吗?”
不知为什么,在场所有人从他的声音里,竟是听出了几分解脱的感觉。
安德烈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冷笑着说道:“对,我就是这么看你们的。”
“你们全村所有人 ,全都死有余辜。”
“你们估计没想到吧,那天晚上我躲在墙角看到了一切。”
“我还特意留下你这个废人,就是为了让你替他们赎罪!”
耶律尔看着他,竟是忍不住突然笑了出来。
他笑的声嘶力竭,笑的弯下了腰,笑的涕泪横流。
他一边笑,一边重复着那几个词语。
“死有余辜哈哈哈,一切哈哈哈,赎罪!哈哈哈哈!”
说不出的讽刺。
看着他这副样子,安德烈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噩梦般的晚上,那段他不愿想起的记忆。
年幼的他瑟瑟发抖缩在墙角,远处则是聚集的人群,人群之中是他倒在地上的父亲还有一旁磕头下跪的母亲。
那是个雾气弥漫的晚上,明暗不定的火把下的一张张人脸毫无生气,那些他熟悉的脸庞,此时却显得那么陌生。
他的父亲最终还是被带走了,他的母亲带着他回了家。
他问过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却一言不发,那时他感觉母亲也变得陌生了。
后来当修道院的人前来收养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已经疯了。
他再次见到母亲时,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他成了孤儿。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有名的学者,给了他让人羡慕的家境,幸福的童年。
然后这一切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就像一场梦一样。
那个大雾弥漫的晚上,成了他一生都未曾遗忘的梦魇。
回忆闪过脑海,又被耶律尔的大笑声打断。
他看着耶律尔,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厌倦,随之升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愤怒。
你在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吗?
这是什么好笑的事吗?
你就不能严肃一点吗?
他们都死了,你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产生动摇吗?
你觉得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你想死吗?!
安德烈的双翼猛的一振,呼啸的狂风瞬间压过了耶律尔的笑声,将他整个人都直接掀飞了出去。
耶律尔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狼狈而凄惨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只是一瞬间,他的身上出现了无数深深浅浅的伤口,皮肉翻卷,血如泉涌。
鲜血转眼间染红了地面,不夸张的说,耶律尔的半条命已经没了。
他仰躺在地面上,却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嘴角依然带着癫狂的笑意。
“时间到了。”他这么想到。
这可笑,可悲的一生,噩梦般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