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看着御史台众官员道:“我想问诸位,你们有谁,能够像张尧一样不惧生死,直言劝诫呢?”
众官员面面相觑,都下意识的避开了陈琦的视线。
陈琦讪笑一声,摇摇头:“御史,本职就是查察吏治,监察百官,是朝廷吏治管理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可是,这些年来,御史台是个什么德性,就不需要我来说了吧?”
“监察百官,你们做到了吗?查察吏治,你们尽责了吗?”
“地方吏治混乱,你们假装看不见;朝中勋贵为非作歹,你们假装看不见;官吏衙署人浮于事,不问政事,你们假装看不见;世家望族割据地方不听朝廷调遣,你们假装看不见……”
“整天盯着皇室的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做文章,以弹劾皇亲国戚为荣,妄想着通过以直邀宠的方式,让自己青史留名。”
“简直就是舍本逐末,利欲熏心。”
陈琦看着御史台众官员道:“接下来,我会对御史台进行大规模的改革和改制。今后的御史台,绝对不养闲人,不管你的家世如何不凡,背景如何强大,只要你们的家世和背景超不过我,那么一切都要听我的。”
“以后的御史台,再也不是那个只需要耍嘴皮子就能领俸禄的清水衙门了;以后的御史台,不把你们人脑子累出狗脑子来,算我陈琦没能耐。”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
“那些想要讨清闲的,不愿意受我这个左都御史官的,受不了外差辛苦的人,你们出门左转,过一条街就是吏部衙门,去找吏部主司帮你们办理调任手续。”
“我已经和陛下说好了,吏部那边也打过招呼了,朝廷六部,三司三衙,州府郡县,只要你们想要去的,今天都能给你们办了。而且,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官秩和品级绝对不会被贬。”
“我现在给你们两刻钟时间考虑,两刻钟之后,如果你们还留在大堂里,那么我就默认你们同意我接下来对你们的安排了,到时候你们倘若再有意见,那么,很抱歉,我会以藐视上官之罪来对你们进行判罚。”
“好了,计时开始。”
陈琦说完,站起身,走到柳毅身旁,搀扶住柳毅的胳膊道:“柳相,咱们后堂喝茶去?”
柳毅微笑着点头道:“好!老臣却之不恭了。”
陈琦同样微笑着颔首,一副晚辈陪伴长辈的模样,和柳毅绕过屏风,走进了后堂。
陈琦和柳毅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御史台大堂里,就像是一滴水滴进油锅似的,瞬间就炸了。那吵吵闹闹的,不比清晨的菜市场差多少,甚至可以说是犹有过之。
陈琦和柳毅走进后堂,听着大堂吵吵闹闹的情况,二人相视一眼,都无奈的笑了。
陈琦和柳毅到桌边坐下,陈琦随行的小厮从一旁端来茶壶茶杯,给陈琦和柳毅各自斟了一杯茶。
陈琦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小厮离开后堂,并且随手关上了房门。
陈琦做了个请的手势:“柳相,请,尝尝丰都驿今年的新茶。”
柳毅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后,静静回味了片刻后,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清茶,还真的是别有一番啊。”
“一开始我还有点喝不惯,觉得茶味有点苦涩,喝完一口嘴里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
“但是,喝过几次以后,那种苦涩感和不舒服的感觉就淡了,反而是那种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感觉回味无穷。”
“到现在啊,每天早上起床,喝上一杯茶,一整天都觉得神清气爽的,心情都变好了。”
陈琦听到柳毅的话,微笑着点点头道:“能得到柳相的认可,我可是荣幸之至啊。”
“茶叶这东西,长时间存放容易变质和变味。您府中有茶叶就先喝着,没有了就让您府上的小厮去梅园取,多跑个一趟半趟的,您能喝点新鲜的。”
柳毅抱拳道:“好的。那老夫就无功也受禄了哈。”
二人相视一笑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柳毅看着陈琦说道:“殿下觉得,一会儿咱出去,前堂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陈琦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无所谓,我不在乎。”
“这些官员的棱角,早就让人给磨平了,他们现在除了随波逐流,哪里还有半点血性?如果不是陛下不同意,我恨不得将所有御史台的官员都赶回家养老去。”
陈琦拿起茶壶,给柳毅倒了一杯茶:“御史台是什么地方?”
“那是检察整个中元帝国所有官员的地方,面对的人,不是朝廷勋贵,世家望族,就是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地方权臣。所以,御史绝对不能是那种只会得过且过的佣人,绝对不能是没有血性的软蛋和怂包。”
“御史,要比将军,还要不怕死才行。否则,如何去直面那些比你地位高,比你权力大,比你后台硬,比你背景强的大人物,大家族呢?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你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这种御史,要之何用?”
柳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殿下言之有理,老臣无话可说。”
“只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中元帝国现在本就缺乏一套自下而上的取仕途径,朝中官员,除少部分是朝廷的官学自主培养外;绝大多数都是需要从地方上选拔和察举的。”
“人数本来也不多,质量也是参差不齐。朝廷培养一个合格的官员,不仅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最关键的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一点点的培养官员们的办差能力。”
“御史台这些官员您是看不上,可是那终究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老手了,放到其他部院去,多多少少还是能做一些事儿的,按照你的意见赶回家养老,那都是朝廷的损失啊。”
陈琦面色坚定的摇摇头:“非也!”
“柳相,我认为,朝廷用人,绝对不能得过且过,绝对不能滥竽充数。”
“哪怕这个官秩空着,没人做,这个工作就放在那里不干,也绝对不能让那些没有能力的人,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让那些混吃等死的人,上去糊弄差事。”
“你要明白,很多时候,只是上帝随意的一句话,就有可能造成数万生灵死于非命。”
“我们不去管的时候,地方上的族老和乡绅他们会按照传统礼教,来治理地方,管理百姓。如果我们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贸然插手其中事务,恐怕不仅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柳毅知道,他和陈琦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是存在着差异的。这一点从陈琦还未南下赴任的时候,二人聊天就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他们两人,彼此都很难说服对方,只能是保留意见,用事实来证明孰对孰错了。
此番对御史台进行改革,是由陈琦个人全权负责的,他柳毅虽为右相,权倾朝野,但是在御史台这一亩三分地上,在陈琦这个左都御史面前,还真就只有建议的份儿,没有参与决议的资格。
柳毅轻咳一声,喝了一口茶后说道:“那殿下您有没有想好,御史台一下子出这么多缺,你要如何保持御史台的正常工作呢?缺少的那些官员,你又要从哪里找人来补充呢?”
陈琦微笑着喝了一口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悠然自在的说道:“柳相放心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计。”
柳毅不知道陈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看陈琦那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就知道陈琦这是已经有了计划了。他也就懒得再为陈琦操那份闲心了。
二人默契的没有再说什么废话,一边喝着茶,一边品尝着糕点,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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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陈琦和柳毅从屏风后转出,走进了御史台大堂中。陈琦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环视一圈后,扭头看向了一旁负责记录的师爷。
师爷心领神会,拿起记录簿,高声念道:“启禀掌印大人,御史台官员,共计八十九人,申请调任的有六十六人,告老还乡的有三人,剩余御史台官员二十人。”
“其中,官秩品阶最高的是谏议大夫刘怀明大人和御史大夫梁开山大人。都是从正四品上的官秩。”
“其余官员,都是正五品以下的御史台行走,算是御史台中除了属吏外的最低品阶的官员了。”
陈琦听完师爷的话,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嗯。本官知道了。”
陈琦看了一眼坐的零零散散的二十个人,微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都上前边来坐,坐那么远干嘛?”
众人闻言,迟疑了片刻后,有些局促的走到堂前的座椅旁,拘束的坐在了陈琦的下首位上。
陈琦微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怎么了?你们很害怕我吗?”
众人听到陈琦的话,匆忙摆手示意,口中还急忙辩解着,他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谏议大夫刘怀明起身,冲着陈琦抱拳躬身道:“启禀掌印大人,我们在坐的这二十位官员,全都是平民出身,连寒门都混不上的那种。能够被地方察举,被朝廷重用,本就是天上掉馅儿饼,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儿了。”
“今天还能和您这样的天潢贵胄同堂共事,在您手下当差这是我等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儿。所以,多多少少是有些局促了,还请掌印大人见谅才是。”
陈琦听到刘怀明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向这位刘怀明大人的眼神,也变得深邃了几分。这个刘怀明,是个人物啊。难怪能以平民出身,在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混上了正四品上的官职。
陈琦:“刘大人言重了,我等初次相见,彼此本就陌生,有些局促是正常的,何来见谅一说啊。”
“能与诸位共事,是本官的荣幸。希望,我们能够携手并进,扫清御史台中的污垢,刷新中元帝国的吏治,让中元帝国的国祚永世长存。”
以刘怀明和梁开山为首的二十人起身冲着陈琦抱拳道:“我等谨遵钧命!”
陈琦点头,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
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后,陈琦这才看向一旁的师爷道:“让堂外的人进来吧。”
师爷领命,小跑着走到大堂门口,高声喊道:“掌印大人宣!”
片刻之后,以师爷为首的一行人,屡履行行的从大堂外走了进来。众人来到大堂中央站定,冲着陈琦抱拳躬身,齐声道:“卑职,参见三殿下。”
“免礼。”等到众人起身,陈琦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吧。”
一行人也不废话,老老实实,不争不抢的按照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落座。
陈琦站起身,扫视了众人一圈后说道:“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新来的这些人是本官从太子殿下的太子卫戍中挑选的,出身皇家官学的人才。共计五十人。”
“从今天起,他们就和诸位一样,出任御史台行走,正五品下的官职。”
“从今天起,御史台所有事务,以本官的命令为主,你们向本官负责,本官向陛下负责,向朝廷负责。朝廷有任何处罚,陛下有任何惩戒,皆由我一人担着。你们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都明白了吗?”
众人起身行礼,齐声道:“下官明白!”
陈琦点了点头对于众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陈琦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今天,我就来说说关于御史台改革的相关事宜。”
“首先,我们要明确的就是一件事情,御史台,御史,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们或许会很奇怪,我这个左都御史,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没有营养的问题。”
“这跟问小孩一加一等于几,有什么不同;纯粹就是逗孩子玩儿的举动罢了。”
“可是,我想告诉你们的,就在十多天前,就在太极殿上,本官问过前任左都御史崔佑同样的一个问题。”
“结果是,崔佑没有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