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的不仅是皇甫冲，唐军中军的李俶也是看得心惊胆寒，两排牙齿捉对厮杀。
    李俶吞了口唾沫，艰难地把目光移向郭子仪：“郭··郭副帅，大战都··都是这般惨烈的吗？这些将士都不怕死的吗！”
    郭子仪捋胡须的手停在胸前，一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小，似乎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半晌，郭子仪摇头叹息：“如此惨烈的战斗，老夫戎马半生也是第一次遇见。”
    “那··那，”李俶遥指迅速堆叠的尸墙，担忧道，“前军的伤亡太大了，瞬间就没了快两成人马，李嗣业部能承受得住吗，要不先撤下来缓一缓？”
    “不能撤！”郭子仪脸色凝重，“两成人马伤亡，换做平日，军队早崩溃了。今天能打成这样，说明军心可用，现在千万不能撤。”
    “那让大食、于阗、南蛮部上前接应下？让他们分担下李嗣业的压力。”李俶又建议道。
    “不可！”郭子仪再一次断然拒绝，见李俶脸色难看，开口解释道：
    “元帅，大食、于阗这些兵是借来的，战斗意志远不及我军。如此惨烈的战斗，他们很难死战到底，一旦承受不住伤亡溃逃，将直接动摇我军军心。”
    李俶语气焦虑起来：“可这样下去，李嗣业部也会崩溃的，前军一旦崩溃，溃兵冲阵，我军一样要完。”
    “元帅放心，断不让此事发生。”郭子仪扭头对传令兵道，“传令中军王难得，让他率两万朔方军支援李嗣业部。”
    “遵命！”
    很快，唐军中军两个万人队小跑着脱离中军大阵，加速向前，增援唐军前阵。
    有了生力军的支援，唐军士气振奋，挤压叛军的阵线节节后退。
    安太清脸色难看，指着战场中心对皇甫冲急道：“安帅，敌军增援了，张通儒撑不住的，我军也必须派出援兵支援。”
    “派援兵？”皇甫冲冷哼一声，“我军援兵派出，击垮唐军这一波援兵，然后唐军又派出一波新的援兵击垮我军这波，我军怎么办，再派新的援兵？
    滚！这他妈是添油战术，兵家大忌！一波一波派兵送死，老子才不干。”
    安太清不理解，反驳道：“既然是兵家大忌，那为什么唐军要这样做，难道郭子仪这唐军第一名将不知兵吗？”
    皇甫冲气得咬牙切齿：“你他妈是猪脑子吗！因为唐军兵多啊，他们玩得起添油战术，老子少了五万人，玩不起啊！”
    安太清还要争辩：“可唐军都是一些乌合之众，多的那四五万人是借来的外族兵马，哪里真正敢死战，只要我们狠下心来互拼伤亡，最先崩溃的绝对是他们。”
    呵呵，唐军先崩溃？
    皇甫冲冷笑，你们真小看唐军了。
    历史上唐军就是这么以死换死，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损硬生生拖垮叛军的。
    你们更小看这些外族客兵，仆固怀恩的那四千回纥骑兵可是立下了大功的。
    这些话皇甫冲不可能给安太清说，就算说了安太清也不会信。
    皇甫冲懒得再啰嗦，一脚踹开安太清，对着传令兵大喝：“把田乾真给我叫来。”
    片刻后，一名精瘦的黑脸将领上前抱拳：“安帅，末将在。”
    皇甫冲拍拍田乾真的肩膀：“老田，交给你一个必死的任务，可敢接受？”
    田乾真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皇甫冲：“安帅尽管吩咐，末将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保证完成任务。”
    皇甫冲伸手指向节节败退的前阵：“看见那面李字将旗没，旗下面那人是唐军中的无双猛将李嗣业，他统帅安西、北庭两镇步兵三万人，嫡系两千陌刀军更是唐军步兵王牌。
    我军兵少，我只能给你一万河东步卒，我不需要你斩杀他，估计你也杀不了。这场大战不需要你做其他事，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盯住他，拖住他的陌刀军，哪怕战到最后一人，也不让他脱离你的视线，能否做到？”
    田乾真喘了口粗气：“安帅放心，末将今天就是身首异处，脑袋也一定用牙咬在此人身上！”
    “好！”皇甫冲捶了下田乾真胸膛，“完成任务给你记大功，封妻荫子。去吧，和张通儒一道拖住唐军前阵。”
    田乾真领命离去，一万河东步卒迅速前出，投入战阵，田乾真身先士卒，替伤亡惨重的张通儒部接下李嗣业部的攻击，更是率领亲军拼命向李嗣业靠拢。
    两军一线的交战更显激烈，随着交战人数的增加，战线也拉得更长。
    高台上的安太清见状眨眨眼，嘟哝道：“就一万人出击？这不还是添油战术嘛。”
    皇甫冲瞪了安太清一眼，扭头大喝：“传令中军和后军，以我大纛为中心，随我出击！”
    咚咚咚······
    这一次，轮到叛军中军大阵响起激昂战鼓。
    震天战鼓声中，安守忠的黑色苍狼大纛动了。
    这一动非同小可，叛军的中军和后军一起启动，簇拥着黑色大纛，直插两军交战线的薄弱处，一击而破。
    这一巨变让唐军士卒大哗，眼见阵线被凿穿，李嗣业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吼：“安贼，哪里走！”
    吼罢李嗣业就要率军上前拦阻安守忠的大纛，没想到斜刺里一声暴喝，田乾真挺枪拦截：“兀那黑厮，你的对手是我！”
    操！李嗣业怒目圆睁，纵身一跃，陌刀举过头顶，猛地斩向田乾真：“哪来的野狗，受死。”
    田乾真也是一员猛将，一杆精铁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双手奋力一举。
    当！
    一声巨响，长枪堪堪架住了陌刀，不过反震巨力直接让田乾真口吐鲜血。
    但田乾真浑不在乎地大叫：“兄弟们随我上，今天就是死，也要拦住这黑厮。”说罢使出全力拼杀，硬生生拖住李嗣业的脚步。
    皇甫冲望了眼浴血的田乾真，心头默道老田撑住，随即大手一挥，黑色大纛不管不顾，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带着叛军主力直取唐军中军。
    嘶······
    唐军中军望楼上一片吸气声。
    李俶指着黑色大纛惊叫：“这，这都什么事啊，哪有这么打仗的，安守忠疯了吗？”
    郭子仪也是一脸震惊，极目眺望，试图在万军中找到安守忠的身影，他很想揪住安守忠的衣领问一句：
    这场大战才开始呀，老夫都做好一换一的兵力部署了，结果你一下子全部压上了，这么勇的吗，你之前打仗不是这风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