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了半天,张仪到了安邑城外。
城门外,他抬头看了看城楼上的牌匾。
安邑。
他张仪又回来了。
再低头,几米开外,一位姑娘身上背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右手边还牵着匹马,站在原地看着张仪。
张仪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是白洛。
两三年没见,他们都变了许多,尤其张仪,再没有了当初下山前的风姿。
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清澈有光。
“小洛,你……”
你怎么在这。
张仪没问出口。
想想都知道,这样一个不受羁绊,独来独往的女子,自然是受王诩之命下山办事。
“我下山替师父办事,路过安邑,来看看伯母,你……”
白洛久久盯着张仪,目光与言语中全是难以置信。
这个穿的破破烂烂,头发有些凌乱,甚至脸上还有伤的男人,还是自己认识的张仪吗?
是的。
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还和从前一样。
“你去看了我母亲?”张仪问。
那年奉命去秦国之时,张仪带着白洛回了趟家,犹记得当时母亲对他领回家的这位姑娘十分中意。
“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白洛鼻子一酸,把张仪带到了城里的某个客栈。
赶了一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张仪哪里顾得上什么形象,饭菜端上来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白洛没动筷,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仍旧想不通张仪为什么会沦落为这个样子,但她也没有张口问。
“几年没见,没想到还让你请我吃饭,我张仪可真没本事。”张仪自嘲地笑了笑。
“你怎么,会在这?”白洛斟酌着用语,尽量照顾到张仪的情绪。
“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到哪儿都被赶出来,干脆回安邑待一段时间。”
“那这之后呢?”
张仪顿了顿,说道:“去秦国。”
“听我的,你不要在安邑久待,最好立刻启程,赶紧离开魏国。”
“为什么?”
白洛没有回答张仪的问题,反而继续问:“你是不是已经去见过了魏王?”
“对。”
“上午的天语你也听到了?”
“听到了。”
“所以,魏王现在肯定在国内找你,他听到天语之言,是绝对不会让你去秦国的。”
张仪愣了愣。
“卫鞅就是前车之鉴。”白洛说,“同样的地方,你觉得魏王还会摔第二次么?”
“你说的有道理。”想了想,张仪却又马上泄了气,“光靠我这两条腿我得走到什么时候?罢了,听天由命吧。”
白洛没答话,她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有些陌生地盯着张仪。
她认识的张仪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正当壮年,豪情壮志,恨不得要将整个天下握入手中。
那时他温柔敦厚,自信满满,从不言败。
那时他是她的光。
白洛想象不到,到底是受了多少的冷嘲热讽,遭受了多少的鄙视与嫌弃,竟然上昔日的少年郎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自己看轻自己可以,但白洛却不能。
“你骑上我的马,一会儿就走。”
张仪不说话。
白洛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一时的挫败感算不上什么,但是不要辜负了你的满腔才华,也不要辜负了师父的教导。”
更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张仪反手紧握住白洛纤细的手。
“我不会让老师失望,也不会让你失望。”
一顿饭毕,白洛送张仪出了城门,将马牵了来,马缰交到他手上。
“你怎么回去?”张仪问。
“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张仪低眸抿嘴,轻点了点头。
“晚上不要行路,女孩子家要注意安全,晚几天回去老师也不会怪你的。”
“要是秦国也不用我,那就是天不收我张仪,我就回云梦山去找你,修书着说。”
“我们还会再见吗?”
还会再见吗?
那年白洛说会。
但是这次,她却不那么确信了。
白洛没回答张仪,只是朝他偏了偏头,淡淡地笑了笑。
猛的一下,张仪伸出长臂把白洛拉进了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勇敢,勇敢地去抱她。
白洛闭了闭眼,双手抚上张仪的后背。
“等我。”
他在她耳旁说。
白洛点了点头。
张仪松开了她,转身蹬上马镫,驾马远去。
薄暮冥冥,光线早已暗了下去。走了没多远,张仪突然勒住马匹,回头去看白洛。
她还站在原地,见他停住,便朝他挥了挥手。
张仪看不清她。
或许是因为傍晚的光线太暗。
又或许是自己眼眶中即将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张仪咬了咬牙,挥着马鞭扬长而去。
夜幕渐渐落下,遥远的东方,几颗明星若隐若现,随着点点星光渐渐增多,大地悄悄地融进一片温馨的夜色之中。
这是无尽的黑夜。
都沉睡吧。
明天,太阳将从秦国升起。
我将奔向光明,此心义无反顾。
【“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想必大家在初中的时候都学过《孟子》当中的这段话吧?】
【能和张仪相提并论的公孙衍是什么人呢?我就自问自答了哈,他也是纵横家,而且也在秦国。】
【公孙衍早年间在秦国当过兵,后来当了将军,还参与了秦魏的河西之战,可以说,在张仪没到秦国之前,公孙衍是no.1。】
秦国朝堂上。
听到天语这样夸耀自己,公孙衍内心膨胀到飞起,只是碍于形象,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欢喜。
“三十年前,先君曾用一纸《求贤令》招来了我大秦柱石卫鞅,那敢问先生,你能给我秦国带来什么呢?”
君位上坐着的,是当朝秦国国君,嬴驷。
十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少年。
已经蓄起了不算太长的胡须,模样也变了些,面部棱角更加分明。
他沉静时,极像他的父亲,嬴渠梁。
尤其是那双犀利的眼神。
“不瞒秦君与各位,卫鞅是张仪的同门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