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惠文王
作者:陌予倾城   集齐九大柱石,重启大秦复兴之路最新章节     
    嬴驷早已卸了力气,由嬴疾搀扶着才勉强站定。
    外表的健壮与安康,原来都是装的。
    张仪走后,嬴驷不再让嬴疾扶着,而是自己缓步走到了殿外。
    阳光是如此地强烈,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寡人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阳了。”
    他叉腰支撑着身体,望天喃喃说道。
    浮生若梦,仿佛昨日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深沉稳重的少年,如今却已弱如扶病日薄西山。
    “迟暮未绝强国志,能否许我再少年啊。”
    许多东西都是后知后觉,嬴驷突然想到,函谷关上,父亲嬴渠梁看自己的眼神。
    那是如此的复杂,羡慕,难舍,忧心,不甘。
    蓦然,嬴驷回头问嬴疾。
    “嬴荡呢?他在哪?”
    “太子应该在习课。”
    “去把他叫来,趁寡人还算清醒,有些话,该早给他交代交代。”
    ……
    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在马上颠簸,张仪身体虽能扛得住,但毕竟也算是上了年纪的人,总有些吃不消。
    齐赵之后,按照原定计划,最后,张仪去了燕国。
    燕北苦寒之地,如今更已近深秋,大雪飘扬,封了来时的路。
    与燕王谈妥之后,张仪又去看了在燕为质的芈王妃和公子赢稷。
    前两年秦国为拉拢燕国,让其在连横与合纵之间保持中立,单方面派了公子稷入燕为质。
    那年嬴稷十三岁,为人母不放心,芈王妃便忍痛放下两个幼子,陪着长子一起去了燕国。
    但对嬴驷来说,国内早已立了太子,而嬴稷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儿子,修鱼之胜足以弥补损失。
    于幼时的嬴稷而言,却意味着生死由命,安危在天。
    “王上可好?”芈王妃问。
    “不容乐观。”张仪坦诚说道,“若不是大雪封路,张仪断不会在此停留。”
    嬴稷在旁边听着,默不作声。
    被父亲扔在这里,就算再情有可原,心中也难免会有怨恨。
    “王妃放心,公子和您早晚会回去的。”
    【我们接着前面的说,张仪被楚王放出来后,并没有离开楚国,他又继续向楚王游说,接着又去了韩赵齐燕四国。】
    【同商鞅一样,张仪因功被秦惠文王封为武信君,赐给他五座封邑。】
    【但遗憾的是,天妒英才,孝公四十三岁去世,而惠文王死在了张仪回秦之前,时年四十六岁。】
    张仪心一沉,急忙站起身走向门外看天幕。
    【惠文王的死因大概与孝公相同,都是因为过度劳累,因病而亡。长期的高压生活在晚年已经将惠文王的身体彻底掏空,商鞅之死、亲人离世,战争与政事等等,总之,最后暴毙而死。】
    【新君不用老臣,即位的武王对张仪没有好感,他倒也知趣,后来回了魏国,武王二年卒于魏。】
    【同许多历史人物一样,张仪一生也是饱受争议的。他虽然游走于列国之间,但内心却始终如一,那就是忠秦。】
    【正是张仪的连横之术,改变了战国后期的战略形势,如果说秦孝公和商鞅二人是复国之功,那么从惠文王和张仪之后,就是强国的开始。】
    天语接连而出,张仪一阵骇然,转脚辞别芈王妃,来不及和燕王打招呼便回了秦国。
    “雪天难行,相国如何走?”身后,芈王妃问。
    “来不及了,弃下马车,我骑马单行。”
    “父王保重,相国更要保重。”
    闻言,张仪勒转马头去看说话的嬴稷。少年这两年在外漂泊消瘦了一些,饶是如此也难掩他的王族气质。
    “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马蹄踏着厚厚的积雪远去,张仪的喊声余音绕梁,最后扬着马鞭的手臂也消失不见。
    “娘,父王他会死吗?”嬴稷问。
    “他是秦国的大王,他会万年长寿的。”
    雪花毫无序章地胡乱飞舞,肆无忌惮地打在行人的脸上。
    张仪一路向西走,接连跑坏了几匹骏马,可也不敢在路上做片刻的逗留。
    这个时候若是错过,那将是终生的遗憾与懊悔。
    咸阳也下起了大雪,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的初雪,总之地面早已被雪景覆盖。
    城中的街市大都关了门,虽然冷清,但是张仪一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有挂丧幡,就说明嬴驷还在。
    天语不灵,不可轻信,张仪在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
    到王宫殿外那一刻,张仪疲惫地摔下马来,双腿因为长时间骑马已经无法走路,最终由守卫的士兵将他搀扶了进去。
    嬴驷在自己的寝宫里昏睡,就算醒了,精神状况也差得不行。
    嬴荡,嬴疾等人都在。
    仅仅三十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轮回。
    就算曾经再叱诧风云,再满怀壮志,也逃不过既定的宿命之劫。
    嬴渠梁是这样,嬴驷也是这样。
    张仪背靠着床榻,伸腿颓坐着。
    头发上的雪花融化,湿漉漉的,已经发白的胡须也乱蓬蓬的,但他没心思顾这些,只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似的。
    昼夜不休地赶路,再加上天冷,寒气早已侵入张仪的体内,可他不能倒下。
    嬴疾把医师叫来给张仪看腿,却发现他疲惫地睡着了。
    料理好后,嬴疾遣散了房内的人,给席地而坐的张仪盖上衾被便退了出去。
    不知多久,嬴驷醒来,起身的动作把张仪给吵醒了。
    “王上。”张仪的腿还是难动,只能侧着身与嬴驷说话。
    “寡人知道你会……回来,所以一直等……等到现在。”
    挣扎了半天起不了身,无力的嬴驷又躺了回去。
    “王上别这么说,会好的。”
    嬴驷摇了摇头,气息微弱。
    “你听我说,寡人走后,你可以回……魏国去。”
    “你为秦国权谋一生,我……我能做的,只有护你晚年周全。”
    “我这一生,能遇你张……仪,幸甚。”
    嬴驷的左手伸出,眼睛缓缓闭上,张仪忙握住他手并唤着。
    “王上!”
    “幸,甚。”嬴驷最后吐出两字便安详地睡去。
    这一睡,便是永生。
    嬴驷,秦国的第一位王,谥号惠文,享年四十六岁。
    有惠有文,说明品性与功业兼得。
    如此文治,如此武略,怎能不说是天妒英才。
    嬴渠梁四十三而死,嬴驷比他多活了三年。
    嬴驷四十六而死,后世子孙嬴政又比他多活了三年。
    三,六,九。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定数,倒也可勉强一信了。
    如果大秦一统,如果四海安宁,如果天语应验,若是死在这条强秦之路上,倒也无憾了。
    张仪撑着没知觉的双腿站起身,将嬴驷的手放回衾被中。
    “我王啊,张仪这条命是你给的,你给的。”
    咸阳城外的首次相遇,张仪一生都会记得。
    只因在人群中,嬴驷回望了他一眼,便注定,此生誓死相随。
    嬴驷既去,至此,世上再无张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