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黔中一战之后,嬴驷的身体骤然间垮下,还有嬴华的殉国……
张仪不敢继续往下想,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真该死。”他骂自己。
“害,相国,倒也不用这样,天行有常,非人愿所能违背,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嬴荡之后,秦国怎样?”张仪问。
“兄终弟及,嬴稷继位。”
“秦定天下是什么时候?”
“八九十年之后。”
“何人?”
“嬴政。”
问完,张仪仰头看天,如释重负。
“如此便好,也算是能给先王一个交代了。”
梁陌雨的眼神黯了黯,她不想破坏张仪的好心情,秦十四年而亡的事实根本无法宣之于口。
“相国,”梁陌雨眨着眼睛,“我饿了。”
“说话间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是我怠慢了,快请。”
张仪在前方引路,带着梁陌雨沿着石路一直走,最终到了他的居所。
老母已于两年前去世,王诩也已到耄耋之年,除了偶尔给弟子讲学外,其余时间基本上很少见人。
白洛、张元诚、苏秦都在,张仪一一给梁陌雨做了简略的介绍。
“我叫梁陌雨,虽然不是你们这个地方的人,但是慕名而来,特意向张子和苏秦先生讨教。”
“我?先生?姑娘,此般敬畏苏秦可不敢当。”
苏秦笑了笑,他今年才二十二岁,胡子都还没蓄上,就稀里糊涂成先生了。
“就坐吧。”张仪说。
不太大的四方矮桌,白洛、张仪、梁陌雨各占一处,张元诚则挤在了苏秦的边上。
“我刚见着这姑娘的时候,就有一个感觉,她特像十七八岁的你,虎里虎气的。”
张仪边说边给白洛夹菜,坐在对面的梁陌雨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个嘴炮相国原来私下里还是个宠妻狂魔!
苏秦和张元诚也已经动筷,表示对此现象已经习惯非常。
“你怎么不吃啊?”张元诚见梁陌雨一直在那儿傻乐,便问了一声。
“呃……”
不是不吃,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吃好吗?!梁陌雨在心里说着。摆在面前的这几个主食和副食,她都没怎么见过,也根本叫不出名字来。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唯一知道真相的张仪还笑话自己,梁陌雨深感无语。
“你们平时都吃这些吗?”
“当然不是,这是为了招待你,我娘临时把兔子肉拿出来的。托你的福,我才能吃到自己射的野兔。”张元诚嘴里边嚼边说道。
“姑娘哪里人?”白洛莞尔一笑,有礼地问道。
“回相国夫人,我是……中原人。”
梁陌雨仔细想了想,自己籍贯确实是中原的,这样说其实也没错。
“那个,”张仪略显尴尬,“姑娘就不必这般讲礼了,这里也并没有什么相国和相国夫人。”
“那我怎么称呼你们啊?我又不是你们这儿的人,规矩也不懂,还是就这样叫吧。”
一句话把张仪噎了个半死,他忙点头答应,难堪地告饶。
“你是做什么的?”苏秦问。
“和你一样,也是个学生,不过我还有一个特异功能。”
“什么?”
“算命。”
苏秦一听便来了兴趣,放下筷子好奇地托着脸看梁陌雨。
“哦?那你看看我命相如何。”
梁陌雨也果真调动大脑急速思考着,悬梁刺股、合纵联盟、佩六国相印、间齐后被车裂于市……
当然,梁陌雨也没那么傻,话嘛,还要拣好听的说。
“错失洛阳二顷田而佩六国相印。”
此话一出,连张仪也感到有些惊讶。他早知道苏秦才学不凡,未来定将能有一番作为,却没想到这么厉害。号称犀首的公孙衍当时合纵攻秦的时候,也只是佩五国相印。
“那我呢?”张元诚问。
“啊这。”梁陌雨难住了,历史上哪有张元诚这个人啊?这让她怎么编?
“你少而聪敏,文武皆通,但将来嘛,还……还得看你父亲怎么安排。”
“好了好了。”张元诚正欲继续追问,却被张仪开口制止。
“姑娘,我虽不知你如何能够通晓天理,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知天机者,不可逆天矣。”
“多谢相国好意,但按我们那里的话说,我是站在上帝视角,从后来者的角度去看你们前人所发生的一切的。虽知天语之言,那我目前并不能去改变些什么。”
“既然我今天能够来到这里,并且与你们畅谈,就证明天不会降罪于我,不是么?”
“至于相国所说的,当局者或许会犯诸类错误,旁观者无事。”
张仪低眸凝神,微微抿了抿嘴。
“那便好,若百年后真能如你所说,大势归秦,那老夫在九泉之下再无憾矣。”
“但您的母国就会被吞并。”
张仪发出狂妄的笑。
“浅薄之人才会如此想!天下纷乱几百余年,百姓苦此久矣,真若能够一统,那才是顺应大势。当为则为,只可惜,先王与我,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或许会有机会的。”梁陌雨真诚地说。
她梁陌雨既然能穿越到这里来,那么让卫鞅和张仪这些人去后世见一见始皇帝,想来也并非难事。
张仪只当做是笑话听,并没有太过在意。
“我张仪少年苦读,得遇良师与贤妻;壮年出仕,辅佐明君拓土强秦;暮年儿妻在侧,享山间之清风,也算是不负此生了。”
情不知所起,张仪叫元诚拿来了酒,自己豪饮了一碗。
气氛都到这儿了,梁陌雨也端起一碗。
“我虽不饮酒,但敬相国,敬苏秦先生,敬默默付出和守护的相国夫人,敬将来的梁栋之才元诚小弟。”
大家都一齐端起,五个酒碗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敬这悠悠古史。”
“敬这无常世道。”
“干!”
如果将此时此刻定格下来,作为梦的结尾也挺好,起码跟他们这些古人共同走了一遭。
梁陌雨要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好几个柱石在等着她来召唤,还有最后的祖龙。
一顿饭吃罢,众人在门口送梁陌雨。
“相国保重。”
张仪喝醉了,路都有些站不稳。
“其实你刚开始讲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天语上的那个人,因为你们的声音一样。”
“相国不愧是相国,能来此做客,我受益颇多。不说了,我走啦。”
梁陌雨冲张仪他们几个笑了笑,学着古人的礼仪郑重躬身一拜,便摇着马尾辫下山而去。
“秦定天下!”张仪在后面喊道。
梁陌雨没停下脚,也没有回头,不知怎么的,她的鼻子忽然一阵发酸。
“秦定天下!”
她也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