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大人,”小锁一下子又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范雎恍惚中觉得自己也变年轻了,“敢问有什么寓意吗?”
要我告诉你你其实和我的那个她长得很像吗?
要我告诉你我几乎已被你锁入心弦了吗?
要我告诉你我的心早已扣紧了锁,从此不会再问世间情缘了吗?
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希望你们能够在这里不会感到有任何拘束,自由自在、平等无忧地生活。”
这个小院中已经快要有一个家的雏形了。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现在只想为别人撑把伞,本着曾经受过的恶伤,范雎并没有将小锁小锦四人当下人看待。
除了一些粗活重活让两个男丁干之外,洗衣做饭缝补等细活范雎全部交给了小锁和小锦。
这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姑娘。
小锁虎头虎脑,心直口快却没坏心,小锦内敛话少,只埋头做好自己的事。
因为范雎和小锁说话和开玩笑多些,所以默认中她成了四人中的掌事。
“这个府中人会越来越多,你信不信?”晚饭时,范雎问小锁。
“信。”
“为什么信?”
“因为我觉得大人是个好人,好人不说假话。”
这就是最真实纯粹的善恶观和世界观么?真傻,范雎淡淡地笑了笑。
曾几何时被学术理论思想灌输的范雎也想做个好人,所以他在穷困潦倒之际选择自谋生路,去了须贾门下打工;所以他在须贾被数落之时挺身而出,在齐王抛出橄榄枝之后义正严辞地拒绝;所以他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下人和苦命人,与他们打成一片。
他也想做个纯粹的好人,但很多时候纯粹的好人只会被世界抛弃、被世人欺负,脱胎换骨之后,范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目的和手段并不能统一于同一善恶观中。
经过魏齐对范雎的毒打,许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之中变了,他无法再维持本心,因为那已经完全不能生存下去;不破不立,渐渐中,他重新树立起了一套做人的法则。
第二天,范雎出现在了朝堂上。嬴稷总是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候晚到,因此朝臣在他未来之时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这个一下子被提拔起来的客卿张禄。
白起是绝对不会说一句话的,只是文官之列的魏冉怎么看范雎都觉得有些不顺眼。
“客卿大人别来无恙?”
“大哥,此话怎讲,难道你和这位张客卿见过?”
芈戎顺着魏冉的话问道,二人一开口,整个朝堂上都静了下来,不知不觉中,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这三人身上。
“二弟不知,老夫向东巡视县邑时,曾经在湖邑与王稽的车马碰过头,但当时没有见到这位自魏国而来的客卿,不想今日能在这里与客卿大人会面。”
魏冉的声线中略微厚重又带着些许的尖锐,似乎是直冲范雎而来。
“丞相大人说笑了,小人何德何能担得起您如此说。”
魏冉还以为是如何一位高傲无礼的士子,原来就是一个怂蛋,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懒得再和范雎说话。
避其锋芒,承其权贵,很好,一直藏在堂后的嬴稷嘴角轻轻上扬,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他还以为范雎会是个刚臣直臣,一上来就会将箭头直指魏冉,从而将维持多年的局面迅速打破,让矛盾扩大化。但从事实来看,范雎还是很有脑子的。
“王上万年。”
台下众人行礼,嬴稷坐在王位上之后让他们起身。
“诸位爱卿,张禄先生是寡人前日刚得之大才,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吧?”
“自王上接见之日起,张客卿的大名是不绝于耳啊。”魏冉倒是很给嬴稷面子,爽快地嗯了一大声,回话道。
“大家同朝为官,舅公,说话就不要再这么酸溜溜的嘛。”
嬴稷在谈笑间轻松化解了微妙的气氛,还引得场下众人一阵哄笑。
“接下来只谈政事,并不针对个人。”他收起笑颜,变得严肃起来,“张禄,就丞相欲攻齐之纲、寿一事,将你的见解给大家说一说。”
“诺,”范雎向前一拱礼,随后一针见血地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很简单,如果越韩魏而攻齐,则后方不稳,盟国不亲,此法为舍近求远,劳师动众。”
范雎的这几句话算是彻底把魏冉给惹恼了,他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朝堂之上也出现了交谈的嗡嗡之声。
其实魏冉之心路人皆知,他就是想借着国家的军队来成就自己的利益,况且他树大根深,没人敢在嬴稷面前说他的不是。
所以,当这个不要命的范雎敢公然站在魏冉的对立面时,朝臣一方面暗自佩服他的勇气,另一方面也在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嬴稷请来的托儿。
“依客卿看,老夫之法不可行?”
“行与不行,丞相心里定已有分晓。”
好了,魏冉被气得说不出话了,脸憋得铁青,他真想当场给这个烂士子一脚。
嬴稷料到魏冉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是第一刀嘛,还没给这位舅公打过预防针。那既然这样,他这个主持人就只能找一个权威专家来解答了。
“武安君,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的白起抬眼,内心颇感无奈,他总是在这种即将擦出火花之时被嬴稷叫上来救火。
魏冉想攻齐他是知道的,于情于理都不合理,以权谋私不说,风险还高,所以白起其实也是持反对意见的。
但是他不能说啊,人家是丞相,人家是大哥,人家还是老丈人,总不能站在后面拆台吧。
可既然已经有人捅了这个窟窿,自己又不能幸免于事,那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拆魏冉的台了。
“齐国如今已经恢复了原气,我军如欲攻齐,必然要越过之间的韩魏,甚至还有赵国,战线拉得太长不说,这之中还难保三国不会反噬,所以,还望丞相三思。”
魏冉猛地回头看白起,张着嘴想要驳斥,但是终究皱着眉头忍住了。
“寡人说过,只议政事,不追究个人之失,舅公不要动怒。”
嬴稷表面上当着和事佬,心里可是美呆了。
不相信范雎的话,行,可以。但是你不能连武安君白起的话都不听吧,人家作战经验多丰富,他都摇头了,那舅舅你还有什么坚持的道理呢。
几面夹击,明的暗的,把魏冉气得差点犯了高血压,他攥着拳头从鼻子间呼出了一口热气,噘着嘴不再说话,早知道今天就请病假不来上这个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