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下人不尽心么?如果这样的话,寡人倒要考虑着撤下一批,再添新人了。”
这锅如果硬要让家里人来背,范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着凉完全是他自己自作自受,与他人何干。
“没有的事,臣不喜热闹,有时候就没让他们在身旁跟着。府中的几个人也算伶俐,用惯了老人,若猛然换了旁人,怕是摸不着脾气秉性。”
嬴稷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范雎默默退出。
今天嬴稷的心情并不算是好,一上午范雎都没见他怎么笑过,反而有的时候心不在焉,听不见范雎的话。
范雎没有孩子,他做不到感同身受,但他知道与嬴稷心情相似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即将跟随嬴倬一起赴魏的白仲的父亲白起。
既然嬴稷有一同受苦受难的同胞大哥,那他就不必再纠结于此事了。被雾霾遮去半边天的暖日依旧高悬于阴沉之空,范雎出了宫,扑面而来的寒风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大人,您该找个郎中看看。”马夫扶他上车时说道。
“问题不大。”范雎没当回事,坐稳后让马夫起驾。
昨晚没觉得有什么,但今早起来后小腿有些酸痛,似乎全身尚有些无力,而且有阵阵的刺痛从上身传来,他开始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是老了,因为长久没有进行过剧烈运动,猛然之后身体并不能完全消化。
范雎误以为是这些因素导致的着凉无力等,但是到傍晚的时候,他的症状开始恶化,甚至发起了烧。
“大人,大人。”小锁来范雎的书房送热茶,却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原因,毕竟小锁自己也有些困,她没多想,把热茶放下就准备轻声轻脚地离去。
可走近一听,范雎的嘴边在嘟囔着什么。
小锁弯腰,凑近听了听。
“小琐,锁锁。”
她忽然想起昨晚乘兴时,范雎叫了她的叠名,锁锁。
悲哀的姑娘不知那些往事,自顾自地以为现在的自己在范雎心里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小锁似乎很感动,轻轻用手抚上范雎露出的半边脸。这一摸不要紧,但是误打误撞摸出病来了。
有些烫,还有些发红,小锁感到不对劲,她又摸了摸范雎的额头,滚烫。
一着凉就有可能会起热,再加上范雎大早上的非要去冲澡,小锁断定他是发烧无疑了。
这之后,她立刻去找了小锦。
“我刚去书房送茶,看见大人在睡觉,我叫他他不应,脸还有些发热,估计是发烧了,你赶紧去请位郎中,我让那俩哥帮衬着把大人抬回屋里去。”
小锦点头后就连忙跑出去请郎中,接着小锁又去找了两个男丁。
三人放轻脚步声进了书房,小锁又唤了范雎两声。
他被摇醒了,抬头时枕着的一侧脸上全是睡印,朦胧的双眼似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您起热了,额头很烫,小锦已经去请郎中了。”
“是有些不舒服。”范雎蹙眉揉了揉眉心,起身时顿感一阵眩晕,好在小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你去追上小锦,跟她一起,记着去找城东的张老先生,让马夫跟你一起去,派车把老先生给接来。”范雎站起身后对那个喜欢八卦的小伙子交代道。
“那你就去伙房烧些热水吧,记得用两条毛巾泡一泡。”
见状,小锁又对另一个男丁说道,二人领命后就退了出去,房内又剩下小锁和范雎二人。
“我扶您回卧房休息吧,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好了。”
范雎没有余力再答小锁的话,他肘间微微向后,握住了小锁扶着他臂膀的左手。
“不中用啊。”他慨叹着,然后缓缓移步回了卧房。
小锁把他的安榻之处收拾得很好,除了床单褥子都换了新的,地面显然也重新被清扫过,似乎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留下痕迹。
范雎如果生龙活虎地像以前那样,他定然会拿着小锁一阵揶揄,专属于文人的打趣之话让姑娘抬不起头来。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开玩笑,甚至只能是从书房到卧室的距离,多走一步路就要倒下。
小锁扶着范雎躺下,给他盖好了被褥,虚弱的他淡淡笑了笑。
“都怪我贪恋美色啊。”
多么玩味的一句话,都快烧得不省人事了,范雎竟然还好意思说这些。
“好好休息,”小锁给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您会没事的。”
范雎不再说话,闭上眼眯了一小会。不多时,小锦请的郎中到了。
张老先生坐在榻边上手一摸脉象,病因就被查的一清二楚。这时,范雎也醒着。
“没什么大碍,这是深冬转型之际的寒热病,另外还有些情志不畅,阴阳不调。老夫不给你解释这么多,直接开药方吧。”
“好,有劳老先生了。”范雎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你是娶妻了?”郎中在一旁的案桌前写着药方,边写边问范雎。
“我与老先生相识已两年,您见我府里什么时候添过人?”
郎中转眼看了看去请他的小锦,又瞄了一眼一直守在榻旁的小锁,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写好了。”郎中叫来那个喜欢八卦的小伙子,对他交代了一阵,只见他接过药方就跑出去了。
“姑娘,”老先生叫着小锦,“那个热水烧到八分火候就行了,毛巾一定要浸透,去吧。”
支走了两人,屋里只剩下郎中、范雎还有小锁。
“后生啊后生,注意身体啊。自己本来就一身病,还不管不顾的。”
老先生叹了声气,又重新走到范雎身边坐了下来,使唤着小锁把药箱里的一布石针都给拿了来。
“扎针啊?”范雎有些理亏,心虚地问了句。
“不然呢?你是朝中之人,就这样在床上躺几天,王上不把你免了才怪。扎几针好得快,快点,翻身。”
不管有多么尊贵的地位,在医生面前都得统统下马,尤其是对于老祖宗留下来的医理,你不服软根本不行。
范雎转了个身,趴在榻上,小锁帮衬着把他的上衣给翻了起来,方便郎中扎针。
“‘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阴阳该两调,像你这样不娶妻,如果憋太久也不太行。但是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啊,下次要还是同样的问题,就别找老夫了。”
……
这话说得够委婉了,病中的范雎有些苦笑不得。
“您的话我记住了,但还请老先生给张禄留点面子。”
“知道要面子就好。”
范雎一个失神,背上的微微刺痛传来,他没敢吭声,因为这一切全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