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大多都是为了范雎而忙,和因他而延伸出来的相国机构而忙,可他这个丞相坐在那里却深感孤独。
能解救范雎的,只有小锁。
“相爷,都一样,不是吗?”
都一样,不管是张禄还是范雎,都一样是相爷。
都一样,不管做不做丞相夫人,感情都不会变。
若放在几年前,小锁早就以最快的速度回应范雎,大声地喊出我愿意,再许下一番爱情誓言,然后也逼着范雎对自己说情话。
但他现在是丞相,是大秦的丞相。自己还能这么自私吗?答应他,然后做丞相夫人,让有心生事者戳他的脊梁骨,造他的谣,让他的私生活饱受争议?
在这件事情上,范雎始终都是自私的。
当初说不给名分的是他,现在说要做丞相夫人的也是他,他一直是率性而为,自我,尖锐。
感情是不会变,但那些外在的附属物早变了,虽然它们不是决定因素,但总归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范雎听明白了小锁的意思,她这是委婉地拒绝了他,同时又向他传达了矢志不渝的爱慕。
是,他承认,他现在是越来越贪心了。
“其实应该还像以前那样,也可能是真的因为我老了吧。”范雎露出像以前那样随和的笑,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小锁,“抱抱我好么?”
小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照做,缓缓上前,用手环上了范雎的腰,头靠在他的怀里。
本欲经过此处的下人无一不绕道,他们知道是范雎,都低着头匆匆改了路。
二人与庭院中的一草一木,还有这雨景共同构成了一道剪影。
雨声渐渐转小,变得淅沥了起来。
小锁感到自己被越抱越紧,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了。
很长时间,范雎闭了闭眼,他用很长时间做了一个决定。
雨停后,由马夫赶着车,他进了宫。
小锁好像知道范雎是去干什么的,他借着自己的怀抱去思索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一个曾经深信不疑,现在却有些质疑的问题,一个有关于人情的问题。
须贾的事情嬴稷虽然交给了范雎,但毕竟他是魏国派来的特使,又不单单是范雎的仇人,所以多多少少要有些交代。
如果此时杀了须贾,魏国一怒之下师出有名,若联合三晋攻秦又该如何处置。
不知道嬴稷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者是想到了,但是料定魏王昏懦胆小,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
在其位谋其职,范雎作为丞相自然是要对秦国负责的,他要考虑到所有的预设情况。因为占了许多人力和其他资源的褒斜道还没有修好,万一这个时候开打,秦国吃亏的可能性是有的。
这是他放过须贾的其中一个原因之一。
但是最主要的,还是须贾的那句“故人何必自谦”。
这场赌局所下的赌注本来就是心中的善与恶,既然黑白已分,那么是时候敲响最后的木钟了。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了须贾?”嬴稷背对着范雎,边看悬挂着的地图,边问范雎。
“是,他和魏齐不同,臣与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故人情分在。”
“寡人何时派兵伐魏是寡人的事,但是寡人说了,须贾此人交由你处置,丞相若是怕影响战局而放了这么一个仇人,恐怕他日有悔啊。”
地图前,嬴稷的手指反复在三晋之间游荡,一会儿是赵,一会儿是魏,一会儿是韩。
“臣无悔,大国大义面前,臣之仇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臣确实不打算置须贾于死地了。”
“就因为他送了你一件衣裳,和你吃了顿饭?”
“回王上,是,也不全是。”
“有时人之善恶只在一念之间,须贾这么做,也说明此人并非十恶不赦,”嬴稷转过身后捶了捶腰,“罢了,随丞相吧。不过魏国的事寡人不想再缠,让他早点滚回自己的国去吧。”
“诺。王上,还有一事,褒斜道上因今天大雨的缘故,估计停工了。”
“噢,炎夏一过,入了秋可能就好些了。这和打仗一样,待遇上莫要苦了民工和兵卒们。”
“王上放心,定然不会。”
“这天估计还要再下雨,你干脆告诉李冰,等彻底放晴之后再开工,让他们也休息休息。”
“诺。”
这是夏天的最后一个月,随着这场连绵的大雨,夏天也将进入尾声。
秦国的雨水偏多,但多集中在秋天,所以像这样夏季时接连几天都是雨的现象并不常见。
暑气全退,凉爽的秋季不期而至。
回府后,范雎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他给李冰写信一封,又把手头上堆积的事处理了一下,才让小锁去准备晚饭。
巳时,九点,他吃完晚饭后去泡澡。
这种事是不需要小锁她们近身的,他找了两个男丁在旁边侍候,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搓背时,范雎回想着上午须贾的言行,他闭着眼,眉头却轻蹙了起来。
是,就这么饶了须贾一命,但是不可能就这么放了他。
否则经此一事,世人都会以为欺负老实人是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没什么成本的。
可究竟怎么该须贾一记深刻的教训,范雎还没有想好。
夜里,又是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将范雎和小锁都吵醒。
“怕么?”他搂过小锁,给她安慰。
“有您在,不怕。”
轰隆隆的雷雨声,伴随着偶尔惊现的道道闪电,小锁埋进了范雎的胸膛。
“你不是说不怕么?”他笑出了声。
小锁不说话,贴在范雎的身上不动弹。
外面哗啦啦的大雨声,这一醒,短时间内二人都不可能再睡着。
他侧过身,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小锁的腰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向后滑动,继而向下。
这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若做起来,肯定十分刺激。
范雎动了歪心思,他的手开始明显地不安分,在为接下来的事谱着前奏。
“您的腰,”怕范雎忘记了,小锁提醒着他,“肋骨。”
“嗯。”什么腰什么医患告诫,在情绪到来时统统都被抛之脑后,他一个翻转将小锁压到了身下。
“你不是说怕担心容颜变老,怕我找别人,可看见你我依旧会有反应,懂了么。”
范雎用沙哑的声音替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长期以来积攒的许多心事让他亟需找一个宣泄物,将这些统统释放出来。
现在,他只想做一个压抑时放纵的坏人。
小锁有些说不出话,她嗯了一声。
“来。”他在她耳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