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算不上是冰火两重天,其实温水正好,但是范雎一直习惯更偏凉一点。
不遵医嘱,也不知这样到底对身体好不好。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好吗,身子板都成了这副鬼样子了,随性而来得了。
有人搓澡,范雎闭着眼沉思,他在反反复复地想梁陌雨的话,又从今下午小锁头疼的那一瞬间开始回忆,一直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
他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梁陌雨会避开其他人突然和自己说那些话。
或许是因为范雎给郑安平写的那封信,也或许是如梁陌雨所说,真的做了一个梦,而这个梦便是警醒。
并非全无道理,凉水中和了范雎心中的火热,他冷静的思考梁陌雨的话。
其实只猜对了一半,再熟悉的人,也不可能全部压中他的所思所想。
因为未曾说出口,也未曾付诸实施,所以没有人知道。
这个澡范雎泡了半个多小时,他出来时,已经将近九点。
身着一身比正装稍短些的睡袍,范雎从相府西面经过,那里恰巧有小锁住的地方。
如今早已经变了,他这个大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坐拥千物的相爷,小锁自然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挤着两人宿舍。
范雎站在廊道上停留了片刻,他看见小锁的屋里亮着灯,蹙眉低眸轻抿了抿嘴,然后摇头离去。
二人都需要静一静,静到让这件事忘记,静到让他们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隔阂。否则,梁陌雨就太对不起这个名为小锁的姐姐了。
这天晚上,范雎早早躺在了床上,他没有睡意,只是熄了灯,平躺着枕臂在床上发呆。
那场大雨过后,天已经算不上很热,暑气在一点点消散,挨过了炎夏就已经好得多了。
相府里面从来都只讲究个静字,在范雎对八卦风波训话后,又添上了个严字。
本来只有一个需要侍候的主子,人家事又少,所以下人们也可以早下班。
可小锁屋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很晚。
从和范雎一起回相府之后,梁陌雨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就再没有出来。
没有什么非要请示她的事,这偌大的相府离了她又不是不能转,更何况还有临时代理人小锦呢。
梁陌雨在与时间赛跑,她知道,今天晚上一旦闭眼睡着,明天的一切极有可能都不复存在,今天经历过的只会和以前一样,化为一场梦境。
工程图,水渠,排水原理,梁陌雨在拼命地想自己高中学过的地理知识,饶是如此,她也只能将图画出来一半。
没有什么辅助工具,只靠已经快将知识忘完的大脑,还有这些简陋的纸张和能用的笔,梁陌雨能把它们复原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这张没画完的所谓工程图,被梁陌雨暂时搁置在了一旁。
她尽力了,即使画得歪歪扭扭,即使除了她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懂,但至少她尽力了。
想来想去,她又拿到面前,在上面添了两个字:李冰。
梁陌雨不会写这个时代的字体,但好在这两个字笔画不多,演进过程中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应该还算得上好认。
是,没有人能够看懂,但是主持修建都江堰的李冰或许能够看懂。
之后,她又拿了张写字的纸,潦草地写了起来。
那是梁陌雨在手机软件上看到的一段话,她觉得说得很好,就抄在了自己的日记里。
“现在我基本不会对别人说你要赶紧释怀,你要向前看,因为我知道她深陷其中一定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爱与被爱,是那些难忘的、幸福的瞬间。落落大方的年纪人生就是需要去经历去碰壁的,我们是鲜活的人不是设定的电脑程序,所以我不打击她,不谴责她是个恋爱脑。我歌颂她的勇敢与无畏,这是年轻给她的勇气。”
这是梁陌雨转赠小锁的话。
太像了,那个电视剧中敢爱敢恨,不为世俗的勇敢女性。
不过现在的小锁也有些变了,过了盛放的年纪,多了些经验与阅历后,总有些畏畏缩缩,不像之前那样收放自如了。
这种微妙的变化就是从考察汉中回来之后。
范雎也感受到了,他发觉那个曾经会跟他讨价还价的姑娘,现在变成了一切都顺着他的女人。
可今天梁陌雨以小锁之名对他的这一番谏言改了看法。
总之,对于二人,这都是个不眠的夜晚。
范雎在床上辗转反侧,梁陌雨在灯前写着字,即使两个时空的文字互不相通,即使她给小锁写的这段话对方不会读懂。
子时,梁陌雨持着灯进了范雎的书房,她找了一个隐蔽处但又能让范雎看见的地方,把那张完成一半的城市排水系统设计图放下。
除了李冰两个字,上面没有任何一个文字,只有一个大的工程图。
如果范雎能看出这是用于排水,缓解内涝的图,那他就神了,包括李冰。
顾不上这许多了,画不画图是梁陌雨的事情,看不看得懂是他们的事情。
范雎的书房离他的卧房很近,但出了书房门,回小锁的房间是要往左走。
想了想,梁陌雨吹了灯,借着月色,摸黑放轻脚步去了范雎的卧房。
门虚掩着,看得出来,他连房门都不想去关。
梁陌雨在外面站了很久,惹毛了范雎,这是未能解开的心结,可别无他法。
还是回到了最初也是经常问的问题,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算不上,可好人也实在谈不上。
不刻意抹黑,也不故意戴高帽子,这就是范雎,和那个历史中,梁陌雨所了解的有些差异的范雎。
范雎没睡着,听见门外有动静,他没动,还是枕着臂平躺着发呆。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天照常亮,范雎没睡几个小时就醒了,他照常在院子里溜达,等着清晨的一碗香粥。
只可惜,今天不是小锁做的。
七点,范雎还没有见到小锁的人影。
还在睡觉?难不成赌气就给自己放假了?他这个老板还没同意呢,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
“你们管事的呢?”下人把粥递上来前,范雎淡淡问了一句,言语中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相爷,我也没见着……”
左手轻握了握,范雎蹙眉,抬手让人退下,连话都懒得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