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炀平举在身侧的双手倏然放下，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满脸地难以置信。
    怎么……怎么可能？！
    从萧炀发觉无法使用命宝之后，到刚才救那名中年女子，再到现在，他一直和玉竹在一起。
    这段期间玉竹一直特别留心影子的情况，就算有不慎重叠，最多也就是一两次，两三次。
    而进入领域后萧炀比玉竹和奶酪用手语的次数，多了可远不止两三次。
    萧炀和玉竹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连连闪烁。
    二人脑中都在思考，这血液循环加快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第四条规则吗？
    是的话，第四条规则会是什么？
    还是说……对第三条规则的推论错了？
    萧炀仔细回想，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情绪出现问题。
    好像……就是在意识到命宝不能用了之后……
    那时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玉竹有了一个猜测，打字问道：
    “会不会是第三条规则，会导致命宝无法使用并同时血液循环加快？”
    萧炀立刻敲出文字回应：
    “不可能，规则可以多项并存，但违背规则导致的后果一定是唯一的，不会有合并项。”
    这一点，对于第一次接触千煞咎的玉竹来说，之前确实不清楚。
    也就是说，千煞咎可以在规则上设置很多条件。
    譬如【累积打了三个响指、舔了五下嘴唇、咽了七次口水的人，会导致xxxx的后果】。
    前面的条件可以无限叠加，叠加次数越多，导致的后果就能越严重。
    可这个后果一定是唯一项，不会出现【导致失去味觉、视力下降、肌肉酸痛】等等多项后果的情况。
    玉竹作为神农阁的成员，对身体情况最是敏感，他眉心拧成川字，迅速打字道：
    “我感受到我体内的血液循环速度也在加快了。”
    萧炀眉宇深锁，心中暗忖。
    那这就说明命宝被封印和血液流动速度加快是绑定关系。
    前者触发，必然也会引起后者触发。
    这种莫名的奇怪症状，三人中萧炀最先出现。
    此刻他浑身血液的温度开始上升，皮肤微微发红，双眼血丝越来越多，连鼻孔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就连在界卡屏幕上敲字的手指，都由于血液循环变快而微微颤抖：
    “我建议先将奶酪叫回来，我们俩现在命宝都用不了，连判断谁是千煞咎都很难做到。”
    玉竹点了点头，在界卡发了条私信给奶酪，跟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发了个定位，便和萧炀直愣愣站在十字路口等候。
    这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由于群众暴乱和区域封锁，早已失效。
    摄像头掉了好几个在马路上，车辆横七竖八停得歪歪扭扭，那些灰色气刃造成的破坏和尸体，将这个原本繁华的地段变成了一片破败之象。
    没多久，奶酪从天而降，大口喘着粗气，圆框眼镜微微滑落到了鼻尖。
    想到不能影子重叠，他并没有用手去扶，而是用束元之术在控制眼镜慢慢回到鼻梁上。
    刚一落地，还没等萧炀和玉竹有所行动，奶酪率先在界卡上打出一句话：
    “我刚刚救了三十三个人，元力损耗很大，用了两粒紫菁乾元丹，这样的进度怕是撑不到救下所有人质。”
    玉竹以极快的手速打字回应，他知道天葫和自己的身体状况，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糟。
    “现在的关键问题不是我和天葫的命宝无法使用，而是我们血液流动速度变快的趋势根本止不住。
    “这样下去，不仅我们俩会性情暴躁易怒，且一段时间后就会休克，有性命之危。”
    此时萧炀双目已布满血丝，浑身的血液在发烫，嘴和鼻子同时张开大口喘气，呼吸声像是发狂的野牛一般粗重。
    他感觉头越来越沉，且脑袋深处有隐隐刺痛感不断冲击着神经。
    不行……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了……
    连冷静思考都快做不到了……
    镇定！镇定点！
    一定……一定有纰漏！
    萧炀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在界卡上打字问了奶酪一个问题。
    “你的命宝还能用吗？”
    奶酪点了点头，随即想唤出命宝，却蓦地一怔，惊讶地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想要透体而出的『伊利』！
    他在短暂错愕之后全力催动体内元力，只听见噌的一声，一根擀面杖还是出现在了身前。
    奶酪一把握住，只是挥舞的动作已远远不如之前流畅，仿佛很是吃力。
    他赶紧打字道：
    “真的奇怪，我一直很注意不让影子重叠，怎么还是中招了？
    “刚才救最后一个人质的时候还不会这样，现在唤命宝出来阻力极大，使用起来更是元力损耗加剧，而且我的血液流动速度，好像也加快了！”
    萧炀和玉竹看到奶酪打出的话，皆顿感不妙，一股阴郁笼罩心头。
    三人现在都陷入困境，该如何是好？
    玉竹此刻跟方才的萧炀一样，也出现了呼吸粗重，皮肤泛红的现象，在强烈的心慌心悸之下，他在界卡上给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趁着我们还有战斗力，千煞咎此时不敢现身，我们退出领域外吧？
    “回南柯报告九寰局，让他们重新派甲级的来，不然这样下去我们三人迟早把命都丢在这。
    “反正对千煞咎的了解也有了，关于附身我们除咎师是否可以利用能力制定高层面规则一事，可以之后再调查求证。”
    若是命宝使用不受阻，体内血液流动正常，奶酪断然不会同意这样做。
    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惧乙级六阶的千煞咎。
    可现在事实是，三个人情况都不太好了。
    尤其是萧炀，像拉风箱一样大口喘气，双目通红，好像肺都要炸了。
    这样灰溜溜地回南柯，吞下任务失败的苦果，是有些狼狈。
    可丢点面子起码比丢了命要强。
    要不要走？
    正当奶酪迟疑之时，萧炀忽然大吼出声：
    “不行——！”
    二人的目光皆被萧炀吸引过去，只见萧炀连站立都快无法做到，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表情极为痛苦。
    他在界卡上大力且快速地敲击，好似每一下都铆足了劲。
    “千煞咎的规则！是只能在领域内触发生效！但只要违背，即使出了领域外！效果也依然存在！就是回到南柯都会存在！
    “这就是规则！所以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摸清四条规则！逼出千煞咎并杀了它！”
    玉竹见萧炀状态很不对劲，飞快打字道：
    “时间来不及了！进来领域这么久我们才救了几百人！人质足足几千个！怎么救得过来！”
    萧炀懒得打字，再次嘶吼道：
    “来不及就范围覆盖攻击！把千煞咎逼出来！”
    玉竹也大吼回道：
    “那人质怎么办！要是误杀了这些因果熵很重的人，又会有新的时间线产生！”
    萧炀目眦欲裂，咆哮出声：
    “那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产生新的时间线大不了再去除咎！那时候的新千煞咎没有附身除咎师，有什么好担心的！”
    玉竹愤然回道：
    “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吗！你还是不是除咎师！”
    糟了！
    一旁观战的奶酪双目大睁！心中骤然一紧！
    这两个家伙吵吵吵，说了『你』字了！
    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化作一道暗黄色流光挡在玉竹身前，手中不断打出屏障抵挡着灰色气刃。
    撑住十秒之后，奶酪回头看到玉竹和萧炀不仅没有丝毫冷静的迹象，反而对喷地更加激烈，吵得不可开交，唾沫四溅。
    萧炀气喘如牛，大汗淋漓。
    “那照你说的，我们逃回南柯这些普通人就不会死了吗！千煞咎会放过他们吗！”
    玉竹双眼一横，似一阵风般闪到萧炀身边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死在咎手上可以！死在我们手上就是不行！”
    疯了，真是疯了。
    奶酪一边抵挡灰色气刃，一边在心中忿然骂道：
    血液流动速度加快，能让人这么暴躁吗？
    连“死在咎手上可以”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那些普通人就不能不死？
    气不打一处来的奶酪咬牙唤出命宝『伊利』，高举头顶，狠狠一棍砸在萧炀和玉竹之间的地面之上！
    嘣——！
    十字路口的水泥路四分五裂，似蛛网般裂到了几百米之外，不少摇摇欲坠的高楼大厦在奶酪这一击下轰然倒塌。
    “别吵了——！”
    仿佛是奶酪这一击起了效果，在他大吼之后，萧炀感觉浑浑噩噩、热到发胀的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立即开动脑筋思考起来。
    回南柯肯定不行，我们三个现在只要回了南柯，这千煞咎必然赶紧杀了这些普通人就回罹咎之域！
    这样一来，无法使用命宝和这血液流速加快的规则就要永久存在我们身上！再难根除！
    还是得尽快摸清规则！
    规则三到底是不是推论错了？
    不！
    是对的！
    之前规则一的禁飞，玉竹如果强行违背，还是可以勉强飞离地面。
    而现在他的命宝则是彻底无法使用，这就恰好说明……规则三正是千煞咎利用左衽的能力所制定！
    因为千煞咎自身只有乙级五阶！而左衽有乙级六阶，高过了玉竹的乙级五阶！
    没错，规则三一定是对的！就是影子重叠超过一定次数，命宝会被封禁！
    所以乙级七阶的奶酪还能勉强使用那根擀面杖！
    可是他们二人都很注意肢体影子重叠次数，为什么还会违背规则三？
    想到这里，萧炀五官开始狰狞起来，脑中胀痛不已，浑身像火烧一般灼热难受。
    他原本躬着身，双手摁在膝盖上，此刻却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双手撑住地面。
    豆大颗的汗水滴落在破碎的水泥路上，萧炀猛地甩了甩头想保持清醒。
    体内那如同湍急河水一般流动的血液，使萧炀感觉心脏像一个即将过载的活塞，能明显听见超快速的心跳声。
    不行……又集中不了精神了……
    萧炀的双眼开始发黑。
    忽然！
    一阵凉意自额头传了进来，如夏日里的一汪清泉，滋润了萧炀全身。
    他抬头一看，是玉竹。
    在被奶酪强行分离之后，玉竹也冷静了下来。
    面对如今进退两难的困境，争吵只会让情况更糟。
    玉竹很清楚，三人之中脑子最好用的就是萧炀。
    他看到萧炀快要撑不住了，便闪身过来用治愈术法帮助萧炀延缓了血液循环加速的症状，并轻笑着说了一句：
    “加油，别倒在这里。”
    玉竹此刻没了打字吵架的心思，只想着力所能及再帮萧炀一把。
    接着他又给他自己和奶酪也施展了治疗术法，只不过没有命宝，这门清心宁神的术法效果有限。
    而规则不摸清楚，这个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的负面效果就无法解除，迟早会要了他们三人的命！
    玉竹传进来的那丝凉意直奔萧炀灵台，让他感觉舒服不少。
    可那股狂躁闷热之感还是没有消失，仍在渐渐侵蚀着萧炀的心神。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玉竹和奶酪他们那么注意肢体影子重叠次数，还是违背了规则三？
    这血液循环加速的症状，一定是违背了第四条规则所致，究竟是什么？！
    怎么才能停止违背这规则四，来规避负面效果？
    跪着双手撑地，低头看着自己影子的萧炀，忽然脑中一道灵光乍现！
    难道……
    萧炀缓缓抬头，勉强直起身子，口干舌燥的他朝向奶酪那边，从喉管挤出嘶哑的吼声：
    “在原地沿一条竖直线上下来回飞，用全力！快！”
    奶酪不清楚萧炀这样做的用意，但他知道这个紧要关头没工夫再问东问西，不能再耽误时间。
    他周身元力冲天而起，似火山一般喷发，强行破开规则一，似一道暗黄色的梭子在空中上下飞速穿行，连四周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
    而萧炀则一直睁大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面上奶酪的影子。
    由于奶酪在空中高速移动，所以他的影子也在地面上跟着高速移动，近乎于消失不见，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到。
    萧炀全力运起玉炅之瞳，终于让他在几十秒后发现了端倪！
    在那一刹那，萧炀瞳孔剧震！毫秒之间想通了所有问题，却也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朝奶酪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停下来了。
    奶酪落回地面，跟玉竹并排站着，二人此时呼吸声越来越粗，玉竹也快要跟萧炀一样直不起腰，只能再次施展三次治疗术法缓解。
    萧炀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表情凝重无比，双眸之中似乎要透露出什么大事一般有着一丝愕然。
    他咽了口口水，单手指向身前的地面，用界卡打了一句让奶酪和玉竹二人毛骨悚然的话。
    “这不是我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