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枫是后来才得知,庄上失窃的是“四方印”的。
当许亦枫冲进藏宝阁内院时,只见树梢残枝倒坠,地上石凳倾翻,花叶满地,一片狼藉。
许亦桐正一手以剑撑地,一手抱着昏迷倒地的公孙颖,满脸焦急。公孙颉则立在一旁,愁眉紧锁。
片刻前,两个黑衣人闯进了这里,从宝库里盗了什么物件,正欲翻墙而出,谁知正好撞上了公孙颉一行。
走在前面的公孙颖,惊魂未定。其中一个黑衣人反应迅速,探手便将她抓入了自己怀中,以匕首横在她的脖颈前,朝公孙颉和许亦桐恐吓道:“让开!不然我杀了她!”
“你放手!”许亦桐喝道。
两个黑衣人并未出声,只是牢牢挟持了公孙颖,步步紧逼。
“你知不知道你擒的是谁?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十条命都不够赔!”许亦桐拔高了声音,恨不能代替公孙颖去受这份罪。
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一时竟都没有开口,仿佛害怕一出声,便会被对方认出来似的……
眼看最疼爱的妹妹被俘,公孙颉哪能束手就擒,当即拔出轻吕剑,一个“挑灯立马”袭来,欲生擒那窃贼!
黑衣人眼看威胁无果,一掌打向公孙颖背心,随即同公孙颉激斗在一处。
许亦桐则剑指那人的同伙,面色愠怒道:“说!你们是何人?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从舟公的手下那里得到消息,他们便立马来藏宝阁巡查。先不论,为何一向固若金汤的山庄,偏偏在举办武林大会时遭了窃贼,许亦桐判断,抓住眼前的这两个人,便什么都清楚了……
柳如竹以黑布遮面,唯有一双流光剪瞳,露着森然精锐的光芒。
她心知,当下必须速战速决!如果再引来更多的人,只怕此行,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心下初定,她同与公孙颉斗了几个回合后,堪堪站定的柳如丝,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双双加入战局之中。
公孙颉与来人一交手,便已将对方的身份猜了个大半。只因柳如丝的眉眼和气质,他再熟悉不过。
虽然柳如丝和他,只打过几次照面,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但是,莫名的,他心头怒火中烧,执剑的手便愈发加深了力道。一招“浪里穿花”使出,起落间一剑就挑飞了黑衣人的面罩!
那人手中正攥着一块黑布,里头裹着的失窃之物,也应声被甩了出去……
“哐当”一声,宝盒被摔了个粉碎,一枚赤金龙纹宝印滚落了出来,镶玉明黄闪闪发亮,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真的是你!”公孙颉呢喃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柳如丝来不及遮挡,立即慌乱地侧过了身,以手掩面。
柳如竹见状,趁众人未及反应,一举挑开了许亦桐的剑锋,旋身过来,一手捡起地上的宝印,一手架了柳如丝的胳膊,一个“腾云驾雾”,飞身逃离了现场……
果然是她!原来她当真不只是个琴师这么简单!
但他不愿意相信,平日里温柔孱弱的琴师,竟然是个武艺超群,身法亦不在他之下的女刺客!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真的是她……”他重复地呢喃着这几个字,连人都忘了去追。
此时庄上的守卫冲了进来,霎时包围了整个院落。
幸好许亦桐还算清醒。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质问道:“公孙颉!你在想什么呢?快去看看颖儿怎么样了?”随即长剑一指,对守卫们道:“你们……赶紧去通知舟公,府上遭了窃贼,务必加强防范!”
“是!”
守卫们很快便撤了下去,公孙颉仍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仿佛被失了法术一般,呆若木鸡。
“公孙颉!”许亦桐回头,再次吼道:“我让你去看看颖儿!”
她边说着,边自己将倒地不起的公孙颖扶在了怀里。还好她未有外伤,不然整个天衍山庄都要遭殃!
“公孙颉,快来帮忙!”许亦桐抬头唤道:“你看清楚她们偷的,是什么了吗?”
“你说什么?”公孙颉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他看着倒地不起的妹妹,定了定心神,回想刚才发生的经过,幡然道:“是‘四方印’……”
“‘四方印’……你确定没看错?”
“我曾在宫中见过,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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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末伏,烈日杲杲,热不可耐。
柳絮迎风,满园暗香。院里的黄金榕,如一把避暑的巨伞,稍微缓解了一点躁动的心绪。
“爷爷,怎么样了?”
盛九仙扣了房门,自廊下踱步走来。武半夏上前搀扶住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放心,有你爷爷出马,你还担心什么?”盛九仙自信地吹嘘道,随即拭了拭额角的汗珠:“话说这‘琼梦引’,果然霸道,幸好俞姑娘底子好,禁得住疼……再加上遇到了我!不然,就是华佗转世……也救不了她啦!”
“嘻嘻,我就知道,爷爷您最有办法啦!那我可以进去看她了么?”武半夏再拍上一记马屁,哄的盛九仙高兴得如坠云雾,连前面的比武也差点忘了去瞧。
盛九仙一生钻研医术,除了药草,最舍不得的,便是这唯一的孙女。
于是他舒缓了眉眼,笑道:“自然。不过现下她还未苏醒,你可得当心些……”
“爷爷,你还拿我当小孩子呢?这还用你说?真啰嗦!”武半夏娇嗔道。
“哈哈哈……”盛九仙拿她孙女没办法,乐呵道:“对了,比试进行到哪儿了?”
“现下,谢公子与那许庄主,正打得轰轰烈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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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场上,酣斗中的两人,体力丝毫未见衰减。
一人如苍龙出海,遨游恣意,一人似猛虎下山,威风堂堂。
许修庆虽执的是燕支剑,但招招皆力道刚强,剑风划过处,摩擦出刺眼的火花。谢承昱则以空手御敌,拆招挡式间,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一个对掌相击,掀起阵阵余波,如劲浪拍岸,暴风肆虐,并带起砂石飞溅,地动山摇。
“报……!”
许修庆还欲趁热打铁,速战速决,舟公却竟然在场边现了身!他示意有要事同许修庆禀报,后者便一抬手,暂停了比武。
舟公上了擂台,倾身附在许修庆耳旁,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主公,不好了!‘四方印’在宝库被盗了!”
饶是镇定如许修庆,听闻后也不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他压低了声音道:“什么?查出来是谁干的么?”
“还未有下落,属下已派人将山庄包围,需不需要逐一……”舟公提议道。
“不可!”许修庆打断他,又以手贴耳,小声嘱咐道:“今日山庄里门派人物众多,不可太过张扬!你现在遣一队人马,沿下山的路仔细地搜,务必低调行事,不得引人注目,明白吗?”
舟公道了声“是”,便领命退下了。
许修庆狠狠地咬了后牙槽,心头怒火中烧。
那个人将“四方印”交于他手。照他们的原计划,他将在这次比武大会上,再次拔得头筹后,便即刻亮出“四方印”,一统江湖,树立绝对的权威。
如今,这何等关键的信物,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更可恨的是,他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
许修庆将阴鸷的目光,再次投向场上的对手。
谢承昱则微敛了神色,心下了然。
刚才他将二人密谈的情形,尽收眼底。虽然未曾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但他从舟公的举止中,便判断出了蹊跷——各暗卫已然得手,才会引得他如此着急,露出马脚。
“诶!我说许庄主……这决斗,还比是不比了?”
“就是!怎么比武还有‘暂停’的规矩了?”
“打着打着,就自个儿暂停了比赛,这场面,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许庄主……你这算不算又是‘参赛者’,又是‘裁判’啊?……哈哈哈……”
“我打不赢,就暂停比赛,岂不是场场都可以使用拖延战术……”
忽然间,台下有不少人提出了异议。
原本比武角逐,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大事,加之比试早已进入了高潮,众人都在翘首以盼,新一届“武林第一”的诞生。
如今,精彩的对决,被许修庆这个东道主自己给打断了,不免惹得观战的众人心有不快。
“诸位稍安勿躁!”许修庆解释道:“方才是庄上出了点小岔子,无伤大雅!比赛继续,有请!”说罢,摆了一招“天蝎甩尾”的起手式,亮剑斜指谢承昱。
谢承昱闻声,提了玄凝真气,再次周身如坠云雾,硝烟弥漫。
高手比拼,拼的是力道,更是意志。他似乎并未受任何场外因素的影响,依旧使用自己的节奏控场。左一掌“飞龙在天”,压向许修庆后背,迫得对方击出一剑“谷底穿花”,转了身向;右一掌“青龙捣海”,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直冲许修庆面门。
眼看许修庆节节后退,一招“猴子捞月”,倒立悬挂,半边身子已经伸出了擂台之外。紧接着他一个“狮子抱球”,抡住擂台的木桩,硬生生将自己甩了回来。
“呜哇……”台下众人皆发出惊呼。好险的一招!差点就提前结束了这场战斗。
许修庆再次别了手中的燕支剑,掌心发力,剑芒直劈谢承昱。自从得了“四方印”失窃的讯息,他明显有些慌了手脚,出招之间更加狠辣,也更漏洞百出。
谢承昱不是看不出这些错漏,只是如垂钓之人,静待鱼儿咬钩一般,耐着性子,同对方磋磨。
战况愈演愈烈,许修庆的燕支剑也越使越快。
当一道锐利的锋芒自谢承昱下颌划来时,谢承昱以手为刃,夹了许修庆的剑柄,再掌心一折,竟使那燕支剑,又一次自许修庆的手中脱出,径直飞了出去。剑尖射穿了斜地里的一节杨树枝。只闻“咔嚓”一声,那树梢顷刻间断成了两节,坠在了地上。
许修庆没了武器,犹如活鱼离水,壮士断臂,瞬间便失了气焰。他再抵死顽抗了数十招,仍未现任何转机。
谢承昱使出一招“狂龙啸风”,霎时,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与撞击声响彻云霄,众人只觉移山倒海,头晕目眩。
“啊!……砰!”
待烟消云散,尘埃落定时,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许修庆已然如断了尾的雄狮,匍匐在地上舔舐自己的伤口,失魂落魄。
谢承昱不待宣判比赛结果,便拂了衣角,一个旋身,不见了踪影。
“许庄主……竟然败了……!”
“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
“连许庄主都败了,还有谁敢上台?”
“这武林第一,非那谢承昱莫属了!”
“可是,连人都不见了,那这第一的彩头怎么办?”
“是啊,在场这么多武林豪杰……这…… 这许庄主,作为东家,可怎么收场啊?”
众人议论纷纭,指指点点的声音,淹没了场上的许修庆。
一场武林大会,他不仅全盘计划遭到破坏,更被一个无名小卒,给夺去了武林至尊的名号!
自古“高处不胜寒”。他倒是要看看,这武林第一的位子,那姓谢的小子,究竟又能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