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雁过千帆尽,愁云絮舞万悲同。
这“凉愁崖”,倒不似名字看上去的那般,愁云惨雾,萧瑟凄凉,反而是百花齐放,一片峥嵘之象。
崖壁上斜生出一株百年苍松,郁郁葱葱,如冠遮蔽。靠近洞口这边,还立着一棵川岭九龙桂树,碧绿枝叶,金黄花簇,桂香悠长,心旷神怡。
俞非晚却无心欣赏,这别有洞天的一番美景。只因她总算是找到了绑架父亲的罪魁祸首,再也怒火难耐,当下便直指他,高声喝道:“许修庆,我阿爹究竟被你关在哪里?”
许修庆微眯着狭长的凤眼,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男的丰神朗朗,身姿出众,便是武林大会上将他击败的谢承昱;那出声的女子,容颜秀雅绝俗,身段轻灵妍丽,且俨然同谢承昱相熟。
他细细回忆后,便想起来,正是那日在天衍山庄,被谢承昱护在身侧的人!
原来她竟是俞敬的女儿!
于如今的许修庆来说,得到风月二谱倒并非最要紧之事。他的武功已然炉火纯青,有了风月二谱自然更进一层,但得不到它们,也无关紧要……
数月前,自雷炼口中得了消息——俞敬就在良顷谷!他便找了个借口,将他那不着家的儿子给遣了回来。
然后,他和舟公便双双奔赴良顷谷!两人联手,与俞敬大战了数个时辰,才堪堪将他擒住!
他原本欲将那俞敬一剑杀了,免得日后风月二谱落入他人之手,徒增麻烦!哪知,俞敬不仅对秘籍之事守口如瓶,而且舟公告诉他,俞敬竟然还有个女儿!
为免夜长梦多,他只能以俞敬为饵,放出消息,做了这全盘计划,引诱他女儿上钩,再一网打尽!
不论是藏锋洞里的人面兽,还是武艺高强的舟公,再不济他自己亲自动手,总归能拿下她女儿,置那父女二人于死地!
可他千算万算,竟未算到多了一个“谢承昱”!
一番计较之下,他只能虚与委蛇道:“哟呵……原来是谢公子,真是久违了!武林大会一别,许某还惦念着,要再找谢公子切磋一番呢!不知这位姑娘是……?”
蒙乘风也与戚振南一齐看向谢俞二人。他们皆对这位“谢公子”印象深刻,只因他刚在武林大会上,大败前任武林第一和第二高手,一时名声大噪,风光无限。
藏锋洞俨然是有进无出的凶险,这一男一女竟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令他们惊愕不已。
且他们不知对方是何来意,只能先暗中观察局势,以不变应万变……
“许庄主,听闻……你将我师父囚在了这里。”谢承昱大手轻轻覆上俞非晚抬起的手臂,示意她先冷静。
他径自说道:“还请许庄主,立刻将人交出来!”语气也隐约含了怒意。
这一句陈述句,让在场几人都目瞪口呆。当听到“师父”两个字时,饶是镇定如许修庆,也不免变了脸色。
他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几番筹谋,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俞敬,竟未能算到,他同谢承昱,还有这一层关系?
许修庆侧过头去,浓眉紧蹙,眼珠左右飘忽,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各种可能性,却不知作何决策。
戚振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这新晋天下第一,竟是俞敬的徒弟?那……那他费劲周折来找这俞敬,索要风月二谱,又算是怎么回事儿?这姓谢的,会不会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目的?
倒是蒙乘风一如既往地快人快语,只见他朗声说道:“你说俞敬是你师父?又有何凭据?”他心想,这莫不是又一个觊觎刀谱和琴谱之人,变着法子来抢夺那秘籍?
谢承昱恍若未闻,只是睨了蒙乘风一眼,好像在审视这个外族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怎么?看什么看?先声明,凌风刀谱和鸣月琴谱都是先到先得,你若想要,得到后面排队去!”蒙乘风被谢承昱盯得颇为不自在,翻了个白眼回怼道。
俞非晚额角不觉有些滴汗。看样子,这断魂帮的少帮主,确实是少一根筋的角色……
谢承昱漠然地扫视过蒙乘风,随即又将视线转回许修庆身上,灼灼逼人。
许修庆暗自斟酌,眼下他与雷舟联手,尚且可与谢承昱一敌。这蒙乘风同戚振南,倒是个变数,万一打起来,那二人如果帮着自己,胜算倒可愈五成,如果是谢承昱那一方的,可就不好说了……
思及此,他只能强装镇定,岔开话题道:“谢公子,俞姑娘,你们突然闯进我这凉愁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说,还躲在暗处偷听,这似乎……非君子所为吧?”
俞非晚见这许修庆仍是惺惺作态,岔开话题,便横指他怒道:“许修庆!你还好意思称‘君子’?你不仅抓了我爹,还勾结血蛛教将我掳走,就是为了索要风月二谱!”
俞非晚揭开许修庆虚伪的真面目,并未令其有丝毫慌乱。许修庆将双手向后一背,恍若无事地道:“风月二谱乃当世武林绝学,人人敬仰向往,这也是人之常情,姑娘以为,又有何不妥?”
这样一番厚脸皮的说辞,让蒙乘风暗暗低下头去,戚振南倒是毫无任何自知之明,面不改色地观察着周围局势。
俞非晚闻言,怒不可遏,她恨声道:“既然如此,难道十五年前,我们俞家被你屠戮满门,也是‘人之常情’吗?”
“什……什么?当年俞家之事,真是许庄主你……你做的?”此言一出,就连戚振南,也不免觉得不可思议。
当日天衍山庄一役,那赤发鬼在大婚现场的一番胡言乱语,他只当是许修庆的仇家污蔑,并未放在心上。如今骤然揭开真相,连他,也不得不对许修庆的为人嗤之以鼻。
“这有何奇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必许庄主当年,也是如此想的吧?”蒙乘风虽非中原人,说起这大道理来,竟是一套接一套的。
“什么血蛛教?你这野丫头,休要胡说八道!”许修庆虽未听明白,这“血蛛教”是怎么回事,但十五年前俞家之事,他可无从抵赖。纵观现下情形,他再也无处遁身,只能掀桌子亮剑了。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许修庆赫然拔出燕支剑,威胁道:“戚公子,蒙帮主,今日你二人,若助我拿下这对男女,他日我必有重谢!金银财宝,风月秘籍,自是不在话下!”
听到这风月秘籍,戚振南眼睛都亮了,他并非蠢笨之人,深知这次一旦站错队,那便难逃一死,一时不知该作何抉择。
蒙乘风原本就是来此争夺风月二谱的,当下便果断道:“好!许庄主此话,须得言而有信!不然我断魂帮上下,同天衍山庄势不两立!”
“那是自然!”
戚振南见那蒙乘风已然做了选择,许修庆又是昔日的武林第一,再加上还有雷舟在侧,胜算比之谢承昱这边,倒是大了不少。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拔出兴魅剑,咽了口唾沫道:“许……许庄主,你可得……说话算话!”
“哈哈,有了蒙帮主和戚公子帮忙,我的胜算便可大增!”许修庆再也不用掩藏他的野心,燕支剑直指谢俞二人。
三位绝顶高手,再加上一直在侧的雷舟,四人并肩而立,纷纷扬手祭出武器,一副不将谢俞二人拿下,便誓不罢休的神情。
谢承昱不以为意,他缓步而出,走到俞非晚身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先去找师父,这里交给我。”
“嗯,他们人多,你千万要小心!”俞非晚也不扭捏,朝他坚定地一点头,便转身欲向堂后探去。
许修庆哪肯轻易放她走,当即便朝她身侧刺出一剑,俞非晚仰头躲过了这一击,紧接着一个“燕子翻身”,跳开了数丈之外。
谢承昱驭影掌的掌风,随后而至,气流旋涌,精准挑翻了许修庆的燕支剑,二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乒乒乓乓”,武器交接声乍起。俞非晚回身,见蒙乘风几人也加入了战局,四人已将谢承昱团团围住,形成了包围圈。
她不免为谢承昱忧心,但她更相信他的实力!而自己,另有重要的使命必须去完成。于是她紧绷着心神,脚下毫不停歇,向着内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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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陈设简陋,倒无甚特别之处,一时只闻崖间“呼呼”的风啸之声。
俞非晚急切地四下张望搜寻,忽见角落里一个不打眼的身影,叫她几乎热泪盈眶。
那人匍匐在地上,眉目粗犷,胸襟广阔,脸上一条刀疤赫然横列,正是凌风刀俞敬!
他已被许修庆点了睡穴,昏睡在一座钢筋铁骨制成的牢笼里。
“阿爹!阿爹你醒醒!”俞非晚走近牢笼,操起地上的一柄银刃,撬开了笼子上挂着的铁锁。
她一把推开牢门,焦急地查看俞敬全身,见他并无外伤,这才放心了稍许。只是她一直高声唤他,却不见他转醒,心情不免又沉重了些。
“阿爹,你怎么了?”俞非晚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姐姐,俞大侠被点了睡穴,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了。”耳旁想起一个孩子的声音,
这男孩儿蓬头垢面,脸色乌黑,分辨不清长相,只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俞非晚,倒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是……?”俞非晚这才注意到,笼内除了俞敬,还关着个半大的孩子。
“我是孙商遥,我们在噬神庄见过。姐姐可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