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晚姑娘,你当心脚下!这些粗活儿,你就不要插手了,我们岛上,有的是人干!”池鲲连忙说道,言语间,颇有些谄媚的意思。
池鲲是登瀛岛上南岛村的村长,也是整个村子年龄最长,最说得上话的人。
昨日下了整夜的雨,海水骤涨,淹没了整个南岛村。他这个做村长的,正束手无策,向岛主禀告后,希望能得到解决,没想到,这天大的事,竟被这么个姑娘,给轻易化解了。
“没事儿,我全手全脚的,怎么就不能干活儿了?”俞非晚肩上扛着一包沙袋,毫不在意地道。
“哎!今日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想出修筑堤坝,围海造田的妙计,咱们这村子,可怎么办哟!”
“池村长,这村子被淹,之前也经常发生么?”俞非晚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可不是嘛!咱们这岛啊,只有这一丁点地儿,适宜农耕。一旦有个雨天,或是海水涨潮,村子便会被尽数淹没。”池鲲无奈地道。
“那收成岂不是没指望了?大家吃什么呢?”俞非晚奇怪道。
“哎,别提了,这里的地,本就不适合种庄稼,大伙儿都去山里摘野果子吃……池舵主,偶尔会给咱们带些粮食回来,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也就这么过。”池鲲解释道。
“我明白了,池村长,您放心,等修好了堤坝,便能抵挡住潮水,再不会淹没田地了。”
顺着她走去的方向一看,此时的南岛村,已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成百上千位村民,正都像俞非晚一样,扛着粗布裹成的沙袋和沙包,朝海里面填埋。更远处,有人架起了竹竿,将坚硬的石块用夯土粘结,一块一块堆积起来,砌成了高墙。
没错,这围海造田,修筑堤坝的方法,是俞非晚想出来的。
只因这登瀛岛,地形中间高四周低,地势山地多平原少,而这南岛村,又是全岛地势最低洼的地方,常年多雨水滋润,光照充足。村民们聚集生活在这里,靠着仅有的几百亩农田生存。一朝被淹,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因着在良顷谷的生存经历,俞非晚对自给自足的农耕经济再熟悉不过。此刻,能够想办法解决南岛村的危机,也算是对他们收留她和谢承昱的一番投桃报李吧!
俞非晚正感叹着,冷不防肩上的重量一轻,原来是谢承昱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沙袋,负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干嘛抢我的?”俞非晚立马就要抢回来。
“别闹。”谢承昱胳膊肘一别,躲开了她的手,温柔道:“你昨天才受了伤,先休息好,养好身体再说。”
“只是溺水而已,醒过来就没事了,怎么就成‘受伤’了?”俞非晚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也不行!”说罢,谢承昱便独自朝前走去。
岛上的居民皆笑意盈盈,干得热火朝天,见到谢承昱过来帮忙,更是分外热情。一想到修筑好的堤坝,能够阻挡水灾,他们便觉着这二人犹如天降神兵,是上天派来拯救困扰他们多年心病的神仙!
岛上有欢迎他们的,自然也有仇视者。此时,在二人看不见的角落,两双眼睛正牢牢地锁住了俞非晚和谢承昱的背影,一场阴谋即将搅乱这好不容才安定下来的登瀛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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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海鸥高鸣。繁星洒落在纯黑色的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格外明亮。海水一波一波地拍打着,比之京城里的喧闹,更显得静谧宁和许多……
谢承昱和俞非晚坐在了屋外的沿栏边,像昨日初来时的那样,静静欣赏海景。
因着白天的事,又耽误了一天行程。俞非晚颇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也不会留落在这荒岛上,说不定这个时候,他已经抵达漠北边境了。
思及此,她看着谢承昱俊美无筹的侧脸,想要说些什么。
这个男人,总是容易让她感动;而感动,便是爱情的开端。
她已记不清自己亏欠他多少了,唯有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俞姑娘,谢公子!原来你们在这儿啊!”池鲲提了一个木质食盒,小跑了过来。
他想要一把将食盒塞到俞非晚怀里,被谢承昱顺理成章地拦下。
池鲲只好边撸着袖管,边解释地道:“二位今天忙活了一天,赶紧用点晚膳吧!这是内子刚做的,热乎着呢……”说罢,他觑着二人的脸色,尴尬地拎着食盒,不上不下。
俞非晚见池鲲说得真诚,大老远过来送餐,亦是一番好意,便接过食盒,朝他感激地道:“多谢池村长,也请代我们多谢夫人!”
“诶,不谢不谢,你们二位,帮了咱们南岛村这么大的忙,咱们对你俩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谈什么‘谢’字呀!二位请慢用,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他便识趣地闪身退了下去。
俞非晚揭开食盒,香味扑鼻而来,“咕噜”一声,她的肚子应景地响了一声,让谢承昱不禁莞尔。
“哇,还挺丰盛的,池夫人的手艺真不赖!来,一起尝尝!”俞非晚撺掇着谢承昱一起用膳,然而,正当两人准备动筷时,耳边响起一阵怒喝……
“不能吃!”聂百川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他从黑暗中上前,一把夺过那食盒,朝谢俞二人道:“这饭菜里下了迷药,你们不能吃!”
“你是如何知道的?”谢承昱闻言,眼神瞬间转为肃杀,他凛然问道。
聂百川这才恍然,刚才自己委实是有些冲动了——这来历不明的谢姓男子,面对被他人下药一事,丝毫不见慌张,自己刚才救了他们二人,他也不说个“谢”字,反而刨根问底起来了?
他又回想起前日二人登岛时,他与这男子过的几招——虽然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正式过招——他便更加气馁。
聂百川只好说服自己,刚才出声揭露真相,一切都只是看在俞姑娘的面子上,与这姓谢的无关!
聂百川正了正神色,肃然道:“这不用你们管!你只需知道,这里面的迷药……是池波鸿指使蒲瀚下的……就行了!”
“池岛主指使下毒?这是为何?”俞非晚大惑不解地道:“他不是同意我们在岛上住一晚了吗?为何要出尔反尔?我们与他宿无仇怨,他又为何要无缘无故害我们?”
聂百川无奈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们两个外人……莫要再深究下去了!于你们自己保命也好!这岛上并不太平,你们最好明日一早便离开!”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谢承昱闻言,并不再追问向聂百川追根究底,只是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聂百川仿佛知道谢承昱想要问什么,别开眼去,故作满不在乎地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看你们白日里赈灾出了力,所以才帮你们的!出了这岛,你们便赶紧离开,别再蹚这趟浑水了!”
“聂公子,池岛主为何要对我们下毒?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俞非晚仍不甘心地问道,她的目光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定了定,随即又转回聂百川身上。
“这你们就不用管了,原本这一切就与你们无关。我说过了,明日一早,你们便走,我会安排船只和人手,送你们离岛。”
“那你怎么办?”俞非晚似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既然你知晓岛主的阴谋,他肯定不会放过你!这岛就这么大,他们一旦查起来,便会查你头上,你打算如何应对?”
聂百川这才颇有些欣慰,自己一番好意,还是有人领情的,不像某些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松了松心神,轻松地道:“俞姑娘放心,我自有我的办法!”撂下这句话,他便掉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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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俞非晚和谢承昱又没能顺利离岛,只因这统治登瀛岛已久的蛟龙帮帮主丁无浪,登岛来视察民情来了!
按理说,蛟龙帮掌管瓦塔河沿路的水上生意,帮内大小事务繁杂冗多,登瀛岛只是其管辖的分舵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小岛,又有分舵主池波鸿和副舵主蒲瀚管辖,不该引得帮主亲自驾临。丁无浪今日登岛,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日,天高海阔,秋阳绚烂,飞鸟南归,风景宜人。
全岛的村民都聚到了滩口上了,来迎接他们真正的主人。
这儿的大多数人,都未见过传闻中的丁帮主,只知这赖以为生的登瀛岛,依附于蛟龙帮的水上生意而存活,是以他们对帮主本人的样貌更加好奇。
池波鸿率蒲瀚和聂百川,以及岛上众弟子立在了最前面。
昨日,聂百川原本计划好了,命人送谢俞二人离开。因着全岛人都去参加了观礼,而只能暂且搁置。
谢承昱和俞非晚也只能依约而行。他们急须找到武半夏二人汇合,一起去漠北寻找雪渊花,时间不等人,却也不得不再等上半天。
辰时许,一艘五彩斑斓的巨轮出现在弥漫的云雾中。
只见这船约摸二三十丈高,整个船身扬着四面帆旗,迎风招展,黑色旗面印有赤金吐珠盘龙的纹样,整个船身,如一头遨游在海面上的巨龙,威武奢华,斩波劈浪,正是蛟龙帮的行船“蛟龙号”。
不多时,蛟龙号便靠了岸,船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鼓锤声和震耳的号角声。海风啸啸,锦旗猎猎,仿佛要将整个登瀛岛掀翻。
“恭迎帮主!帮主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岛民们齐齐匍匐在地,向着虚空中参拜。
舷梯延伸而下,丁无浪站在了船沿前,俯视众人,只见他身量高大,四肢粗犷,古铜肤色,肌廓毕现,五官凌厉,微蓄胡茬,右眼以黑布罩住,却丝毫不减一帮之主的威仪。
俞非晚随着谢承昱一起,站在了人群末尾。她不禁抬眸,好奇地朝丁无浪多看了几眼——这丁帮主,果然是纵横江湖多年的高手,气势凌人,非比寻常。
更令她意外的是,丁无浪竟然牵了一位女子,一起沿着舷梯下了船。
长梯漫漫,此女子立在丁无浪的身侧,身形气质亦毫不逊色。但见她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着一身玫瑰紫牡丹翻毛斗篷,将素手轻轻挽在丁无浪的手臂间,缓缓踏阶而下,一挪一步之间,艳彤之姿,风韵万千。
“各位免礼,大家都辛苦了。”
直至二人走下舷梯,丁无浪才唤众人免了行礼。他似是心情很好,双手阖上那女子的纤纤玉手,将她带到众人面前,朗声道:“这位,乃是本帮主的夫人,你们便唤她‘丁夫人’!”
“是!属下参见丁夫人!”池波鸿第一个反应过来,扬手一挥,身后众弟子便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高声应和道:
“属下参见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