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尔律城,太守府。
“可恶!大宛贼子,又攻下了咱们两座城!”宋扬舟一拳捶在桌上,眼冒火星地道。
“是啊!如今之计,咱们还是赶紧逃命吧!”邵容和战战兢兢地道。
星陨双手环胸,懒懒地道:“逃?你能逃到哪儿去?安京?还是你的老家墨县?如果是回安京,我倒是不介意和你一起回去,找到咱们那个狗皇帝!毕竟,这战事打不打,胜不胜,与我没什么干系,但狗皇帝的命,我可是想要得很!”
“……”
“邵城主!你是一城之主,坐镇军前,恪守四方本是你的职责,何来逃跑一说?”宋扬舟横眉怒道:“况且,咱们这次来,本就是奉岑将军的命令,要驱逐大宛士兵出境,你连岑将军的话,都不信了吗?”
“可是……岑将军为何不自己亲自来?”
“……”
一阵静默,沙盘前的几人都没有出声。
大门吱呀一声轻响,只见谢承昱与蒙承风踱步走了进来。
自半月前,二人同闯军营,救出颜华郡主之后,关系仿佛缓和了不少。
谢承昱与宋扬舟等人见礼后,朝蒙乘风道:“颜华一心想要跟着你,但她毕竟是天漓的郡主,现在这种情况,她不适合待在这儿,你准备怎么办?”
“我知道……我会派几个得力的心腹,护送她回安京。”
“嗯……”谢承昱蹙了蹙眉头,身体一阵晕眩。
“你还好吧?”蒙乘风向前一步扶住了他。其余几人也都上前来查看。
谢承昱在半月前与图尔迪的大战中受了伤。伤势虽不严重,但因伤他的箭羽上淬了毒,费了武半夏大半天的功夫,才抢救过来。
这天底下,竟有人能伤到谢承昱,大宛的势力,果然不可以小觑。
好在谢承昱武功底子厚,内力更是浑然天成,过了半个月的功夫,便已然好了大半。
谢承昱抬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蒙乘风也不再追问,他见邵容和站在角落里,六神无主,便质问道:“喂!你便是城主?”
“……大胆!此乃本城的太守邵太守!”师爷摸着冗长的胡须喝道:“还不快向太守见礼!”
“我管你是太守还是太攻!”蒙乘风瞥了那太师一眼,后者被他势如猛虎的眼神给吓得再不敢出声。
蒙乘风又道:“如今咱们被大宛狗贼打成这个样子,你是城主,准备如何应战?”
邵容和咽了口唾沫,没有答话。
“不说话就是没办法咯!”蒙乘风将目光落在沙盘上,随即又环顾了房间四周,轻蔑地道:“咱们断魂帮的兄弟,在前线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人想住你们这样的房子,用你们这样的军器!你们倒好,缩在这坚固的龟壳里按兵不动,以为这样大宛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邵容和反驳道:“谁说我们按兵不动的?我们……”
“邵太守!”谢承昱打断他道:“如今,追根究底已毫无意义,我们该想办法守城。”
“是啊!大人……”师爷战战兢兢地道:“还是先解了眼下的困境再说……”
“我倒是有个办法。”宋扬舟建议道:“既然……”
“太守!”此时大门被砰的一声冲开,只见一人跌跌撞撞地进来,禀报道:“有一陌生女子在城门外,喊着要见蒙帮主……”
“我?”蒙乘风抬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可不认识什么女……难道是她?”
“……”
“……”
“是郡主。应是有要事!”谢承昱蹙眉道。
“快!快让她进来!”邵容和见谢承昱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以为是城中布防出了什么事,连忙命令道。
“是!”
不过片刻,只见一女子出现在门口,她衣裳凌乱,容颜憔悴,正蹙眉大口喘着粗气,正是颜华郡主。
“郡主?”蒙乘风当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冲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喝道:“你为什么会过来?是断魂帮出什么事了吗?”
“乘风……”颜华还未缓过劲儿来。从北漠到这里,虽然直线距离不远,但一路上风吹日晒,烈焰狂沙,差点儿没让她从马匹上摔下来!
她好不容易稳住被蒙乘风晃得失去重心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道:“乘风……你冷静点……是……断魂帮……断魂帮可能已经没了!”
“……”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蒙乘风猛地颤了一下,呆滞地道。
“发生了何事?”谢承昱也问道。星陨本慵懒地倚着床梁,如今也站直了身体。
“也不一定没了!”颜华害怕地抓住蒙乘风的手,颤抖着道:“乘风……你听我说!是大宛大军,是图尔迪!你们走后,图尔迪便带着他的人,来袭击了断魂帮!郭大哥事先得到了消息,要我出来给你报信,我让他跟我一起走,他不肯!等我逃出来后,便听到身后震耳欲聋的铁蹄声!我不敢回头看,只能催着马往前跑……”
颜华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你说,郭大哥他们会不会已经……”
“……”
蒙乘风哪里还听得下去,甩开颜华的手就往门口冲去。
“蒙乘风!”谢承昱等人心知,断魂帮多半已是凶多吉少。星陨听到谢承昱的喝止,闪身到蒙乘风身边截住了他。
“让开!”蒙乘风一把掀开星陨的手。星陨再横来一掌,两人当即动上了手。
“乘风!”颜华唤道:“你们别打了……谢公子!你快阻止他们呀!”
邵容和和师爷被这变故,连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正当谢承昱想要出手阻止时,星陨一个手刀,将蒙乘风劈翻在地。
“乘风!”颜华见蒙乘风倒在了地上,赶紧上前相扶,她哽咽道:“乘风!你冷静些……”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蒙乘风大喝道:“那些都是我的兄弟!我要去找他们!你们谁也别想拦我……”
说罢,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蒙乘风!”谢承昱扣了他的肩膀,冷冷地道:“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
“……”
“图尔迪有备而来,你只身去,除了多送一条性命予他以外,无济于事。”
“……”
“想要拿下图尔迪,不是靠你一个人的力量,便能做到的!”
“……”
在场众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战事连连失利,如今连断魂帮也折在了图尔迪的手里。对整个天漓王朝而言,一切形势都不容乐观。
而僵直在那里的蒙乘风,犹如一只断了翅膀的沙漠之鹰,再不复昔日藏锋洞外,桀骜不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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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孤月悬幕,繁星耀河,风轻烟绕,塞雪千峰。
“伤还没好,就不要在外面吹风了。”俞非晚将一件氅毛披风覆在谢承昱的肩头,与他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
“这里风景倒是不错。可惜,城里的百姓们都看不到。”她怅然地道。
“断魂帮,被图尔迪带兵剿灭了。”谢承昱缓缓地道。
“我知道,郡主跟我说了。”
“我原想着,能联合蒙乘风和断魂帮之力,对抗图尔迪的大军,没想到,却被他先下手为强。”
还有那个伤他的人,到底是谁?
“你别想这么多……”俞非晚回身,面对着谢承昱,正色道:“这场仗,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大伙儿的事,我们身后,还有整个天漓朝。如今宋副将带着震威军的精锐也来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击退图尔迪的。”
“嗯。”谢承昱取下氅毛披风,覆在俞非晚的身上,缓缓道:“夜里风大,陪你再站一会儿……”
到底是谁陪谁啊?
俞非晚心里嘀咕着,感受到冰冷的寒夜里,披风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这静谧冗长的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漫长了。
正当二人相携而立,静静欣赏着淼淼月色时,身后传来一阵高呼:“你们看谁来了?”
“谢大哥!俞姐姐!”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孙商远着一身玄银色钢铁铠甲,威风凛凛地立在石阶之上。北风吹起他头盔上的红色璎珞,映着手中紧握的神冰利剑,端得是雄姿英发,威不可挡。
“商远?”
“商远……你怎么来了?”俞非晚欣喜地上前,握住孙商远的手,激动地道:“你从安京来的么?”
多日不见,孙商远仿佛又长高了不少,比当初噬神庄初见时,要高出快一个头了。
“不错。”孙商远欣喜地道:“是岑将军派我来的。安京大乱后,皇上派震威军整顿军中朝纲,御林军和典狱司都缩编了不少,岑将军更是忙着重整,无暇他顾,所以派我前来。”
“这皇帝也真是的,国家大事岂是儿戏?”武半夏从城墙下走来,后面跟着星陨。她愤愤地道:“如今,边疆战事成了这个样子,他竟然把名将藏在京中,派你这样个小不点儿前来,我看啊,这仗不用打了,直接让大宛人攻入安京得了!”
“半夏!”俞非晚心知,武半夏只是不满皇帝的所作所为,并非针对孙商远,然而一贯腼腆的商远还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去。
“商远……半夏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在意。”俞非晚安慰道:“对了,商遥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还是留在了京中?”
“哥哥是与我一起来的。”孙商远老实地回答道:“不过因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他染上了风寒,现在身体有些不适。我让军医跟着他了,应当是无碍。”
“风寒?怎么会染上了风寒呢?我去瞧瞧……”
一听有了病人,武半夏便有些着急。
“等会儿!”星陨拉住她道:“不是说了有军医么,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
“半夏姐放心,”孙商远仍有礼地道:“我哥身强体壮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俞非晚闻言,与谢承昱对视了一眼,也将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暂且放在了心底。
几人正欲走下城墙,去厅中与其余几人商议战事,忽见远处烽火台狼烟燃起,紧接着四面八方涌来震耳的号角声。
“呜……呜……呜……”
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响彻天际,映着滚滚狼烟,一场大战即将来袭。
这注定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