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直开口。
“依张相所言,子要给公主增加实封,仿佛是子误以为如今还是升平盛世?”
一句话问得张九龄哑口无言,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是直接子误会了,真的好吗?
严大炮对谢直可没那多多顾忌,一听就急了。
“混账子,胡什么!这些事情也是你可以臧否的!?如今在场的都是朝堂高官,难道还需要你个无知子教导不成!?还不给我闭嘴!”
张九龄却从刚才的尴尬中缓了过来,轻轻一挥手。
“挺之不必如此,难得三郎有一份为国效力之心,莫要寒了这片赤城……
再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咱们今日乃是私下聚会,谈论朝政也是各抒己见,不必拘泥于身份。
三郎,你有什么话,直即可,咱们就当做是私下聊,不必拘束。”
谢直听了,回头看了严挺之一眼,您看看人家,要不你连政事堂都进不去,就你这个脾气,我要是皇上,也不能给你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虚衔。
严挺之被他一眼气得差点跳起来,臭子,你这是要疯啊!?
谢直却不理他,转头继续看着张九龄,在他微笑的鼓励中,道:
“给公主加实封,费用想必不少吧?不过我想,公主的数量毕竟有限,这些加实封的费用,让户部挤一挤,还是有可能挤出来的,要不然的话,李相也不可能提出这个根本没有实现可能的提议……
既然如此,张相何不建议子,为下吏员增加些俸禄?”
严挺之一听就急了,臭子刚才还敢瞪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呢,结果就是这么个狗屁玩意?给公主加实封的钱我都不想出,还给吏员涨薪?你只掉全下有多少吏员吗?成千上万!这给他们涨多少合适!?总体支出又是多少!?真要是给吏员涨俸禄的话,还不如直接答应子给公主们加实封呢,左右不过不到一百人,加了实封这才多少钱!?
他怒气勃发,刚要话,却突然停住了。
至于张九龄,一听谢直的建议,先是脸上怒气一闪,随即若有所思,最后恍然大悟,然后看谢直的眼神就变了,这子,这建议,着实……有点损啊……不过,有效!
谢直一见张九龄的表现,就知道大唐右相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的这条建议,并不是存心给吏员涨工资,而是把吏员涨工资这件事和给公主涨工资这件事捆绑在一起。
现在的局势很明显,李老三犯糊涂,以为现在国库有钱,有没有呢?大钱没有,钱倒是还行,给公主涨工资,钱不多,正好卡在国库能够挤出来的临界值上,张九龄他们不愿出这个钱,一来是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国库应该出的钱,二来真要是把这部分钱拿出去,国库就会捉襟见肘,等于把国库里面预备着赈灾的钱粮给弄没了,这就相当于两军对决,你得有点预备队吧,哪有还没打仗就把所有人都派出去的道理?日子不过了?
谢直洞悉了这个局面,既然这个费用卡得咱们这么难受,好办,给他涨涨价,涨到国库肯定拿不出来的程度,李老三一看,卧槽,不行,这要是把钱给出去,闺女日子好过了,我特么日子过不下去了,算了吧——他自己就不想给公主涨工资了。
至于怎么把这两件事捆绑在一起,那更简单了,公主们不日子不好过吗,快别闹了,你日子不好过,还能有吏员们不好过?都是人生父母养,凭什么你顿顿肥美的羔羊,我就只能买点猪肉对付着?不是日子不好过吗,不是要想涨工资吗?普调!谁也别落下!
而且这个建议里面,最让张九龄心动的,只要把建议正式提出来,自己一方就然站在晾德的制高点上,那好处,简直太多了。
第一个,玄宗如果还犯着糊涂,以为现在还是太平盛世,他一听这个提议,肯定得答应,为哈?什么叫太平盛世?老百姓把日子过好了,底层官吏把日子过好了,就叫太平盛世!光公主把日子过好了,不算!他只要是有答应这个建议的心,就能满足他对太平盛世的幻想和虚荣心。
第二个,玄宗答应之后,上国库一看,卧槽,没钱,这件事就只能搁置下来了,可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只要让那些底层官吏一知道,他们会怎么?张相为大家谋福利,准备给大家涨工资,结果李相那个人,为了溜须拍马,还提出要一起给公主们也涨工资,给公主涨了,不给皇子们涨,像话吗?结果大家一算,钱不够,算了!你这事闹的,岂不就是李林甫耽误了大家的美好生活?
当然,这里面的顺序,和事实有偏差,不过这就是个问题,随便找人简单地一引导,水到渠成!
第三个,李林甫不是要借着咸宜公主出嫁这件事给武惠妃拍马屁吗,现在还拍得下去吗?武惠妃还指着让咸宜公主落好?全下成千上万的吏员都跟那骂街,你能落下好!?咸宜公主被千夫所指,那才是指日可待!
要是这样的话,武惠妃还能看重李林甫吗?简简单单一个引导,就能拆了李林甫和武惠妃的同盟,这才是真正厉害的地方!
想到这里,张九龄深深地看了谢直一眼,刚开始的时候,就以为他是一个书法上佳的赴考学子,后来因为拒绝了梁升卿,发现汜水谢直是一个又担当又勇气的青年才俊,等他这个建议一出来,哎呀,这就是一个狐狸啊,不混朝堂都可惜了,如果真按照这个建议去实行的话,只要控制好节奏,把刚刚封相的李林甫死死得压制下去,那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这么一算,真正得了好处的人,却是他张九龄,在下所有吏员面前刷了声望,然后还能压制初入政事堂的李林甫,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啊。
谢直是真不知道张九龄竟然在一瞬间能脑补出这么多东西来,他又没在朝堂上混过,哪里知道什么涮声望什么拆同媚,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啊。
他提这个建议,却是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