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公?
裴耀卿!
当然记得了,谢直在金銮殿上对着大唐科举开炮,从政事堂到尚书省吏部,告了一连串的官员,裴耀卿就排名在张九龄之后,据说因为谢直的上告,还罚了人家三个月的俸禄。
最尴尬的是,人家根本就没在洛阳,据说离开洛阳都大半年了,一直坐镇河阴县呢,结果还被罚了款,谢直就算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裴相?裴相不是去年领了皇命,去河阴县建造河阴仓了吗?怎么又和梁主薄扯上了关系?”
罗县令却一摇头。
“三郎刚刚出仕,对朝堂之上的事情,在细节上把握还是有所偏差。
裴相前往河阴构建河阴仓,乃是民间的以讹传讹……
去年六月,天子给裴相的手令,却是让裴相梳理漕运,其目的,不单单要建造河阴仓,还要梳理整个运河的漕运,最终的目标,要让江淮、江南税粮,通过漕运,顺利到达洛阳,继而运送往长安……构建河阴仓,只不过是裴相因地制宜的一项举措而已……
如今河阴仓构建完毕,裴相顺着运河一路梳理,已然到了咱们洛阳。
刚刚过了年,裴相就有手令颁布,要疏浚洛阳通济渠,好让漕船畅通无阻地进入含嘉仓……”
谢直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含嘉仓,洛阳城中最大的粮仓,不但要肩负这给洛阳官吏发放俸禄的重责,还关系着洛阳城粮价的稳定,实在是再重要都不过了。
含嘉仓的漕船运输,主要依靠水运,主要水道,就是刚刚提到通济渠。
不过呢,由于年久失修,通济渠已然壅塞得不成样子,前些年就有漕船在通济渠搁浅的传闻,这些年以来,都是靠小船转运才勉强支撑了通济渠的运转,如今裴相肩负梳理漕运的重任,颁下手令,要求疏通通济渠,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听得罗县令继续说道:
“裴相亲令,哪个敢不当回事?工部、河南府,都派了专人督导……
可是他们毕竟是上级衙门,督导有责是不错,可是实际干活的,还不是河南、洛阳两县的民壮?
自从二月份县衙收到裴相命令,梁主薄就带着功房、仓房、户房、工房的四房吏员前往疏浚清淤现场亲自坐镇,迄今为止,已然一月有余未曾归家了……掐指算算,恐怕还要在现场再苦熬一月有余。
三郎,明白了吧,非是梁主薄有意怠慢你这位同僚,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他不得不如此。”
谢直听了赶紧客气,“三郎不敢!梁主薄一心为公,数月不曾归家,三郎何德何能,敢对梁主薄说三道四?
只待一月之后,梁主薄胜利归来,说不得别的,三郎一定要安排酒宴一场,一来为梁主薄庆功,二来也表达一下三郎对梁主薄一心为公的敬佩。”
罗县令听了,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这个……倒是你有心了……不过呢,你恐怕会错意了……”
谢直一愣,几个意思这是?
只听得罗县令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还要一个月,不是一个月就能完成疏浚清淤,而是……而是还有一个月就是五月了,按照往年洛阳的天气,恐怕会有夏雨降临……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疏浚清淤干到什么程度,也就不得不停工了……”
谢直听了,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他还真听人家说过……
疏浚清淤这种工程怎么干?
截住河道两端,排干相应河道之中的河水,露出河床之后派人下去,就一个字,挖!
挖淤泥,挖杂物……挖够了尺寸,再放开两端的截流。
这就是疏浚清淤。
不过呢,这样的工程,有个特点——这活只能是旱季干,要是等到雨季,下一场雨,全完,淤泥一泡水,挖都挖不起来……
谢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这么说,通济渠的疏浚工程,好像不大顺利……?”
罗县令一声冷笑。
“不大顺利?大不顺利才对!
通济渠多长?三十里!
就凭着我河南、洛阳两县的民壮,这得挖到什么时候!
梁主薄到了现场,足足一个多月没回家,足足瘦了十多斤啊,这才是勉勉强强完成了一半而已……
就这样,工部、河南府两级督导还在全力催促,他们也不想想,要是能干完,谁还想拖着不成!?”
谢直听了,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是没人啊……”
罗县令一声长叹。
“不错,正是没人所致!
我河南一县青壮,开元二十三年的‘庸’,已然全部都消耗在了通济渠的疏浚之上,这才勉强完成了一半,罗某真不知道剩下的一半,又该如何?
朝廷可是有规定,租庸调三项赋税,庸便是劳役,只能用人二十天,有事可以加劳役,加十五天,免调,加三十天,租调全免,无论如何,也不能劳役超过五十天!
这样算来,我河南一县的青壮,已然在疏浚现场劳役了三十五天,还有半个月时间,就要到五十天的期限了!
到时候要是干不完,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谢直一听,也替罗县令愁的慌,三十五天,干了一半,剩下一半,最多还能用人十五天,剩下的二十天的活,谁干啊?
“我去!”
罗县令一句话就把谢直给惊着了。
“如今疏浚通济渠,乃是我河南县最为重要的任务,无论如何,也要干完!
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是罗某就不信我堂堂河南县,拿不下通济渠的疏浚!
如今就是这个情况,与其在县衙坐困愁城,不如身体力行!
罗某今年四十有三,却也是穷苦人出身!未曾得中进士之前,也曾在老家务农,即便这些年为官,却也没有忘却自家的根本!
不就是疏浚清淤吗!?河南县青壮做的,我罗某人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说不得别的,真要是完成不了疏浚,罗某不才,要带着河南县上下人等,一同下河清淤!”
谢直当时就震惊了,这哥们的责任心这么重呢?没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