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罗县令准备亲自下河清淤,直接给谢直弄震惊了!
不过……他看着罗县令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突然心中一动。
明白了!
这哥们哪是责任心重啊?
他要是真有这份责任心,早就去了,何必等现在!?
至于现在去……分明是去推卸责任的!
你想,他堂堂一个五品县令,亲自带着河南一县的吏员下河清淤,就算到了最后,真没干完,工部也好,河南府也罢,谁还能说他什么?就算是裴耀卿裴相,说不定还得捏着鼻子给他请功呢!——体恤民力,说是五十天就是五十天,一天也没多用民壮干活,还身体力行亲自清淤,这样的好官不去表彰,说得过去吗?
至于通济渠到底通了没通?
天时如此,如之奈何!
翻译成现代汉语——不可抗力!
想明白前因后果,谢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大唐官场,果然水深!刚刚上任第一天,罗县令就用实际行动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牛-逼!
罗县令也不管谢直是如何想的,对谢直直接说道:
“正好三郎到任及时,罗某此去,将会一心都扑在通济渠的疏浚之上,县中诸事,就拜托三郎了!”
谢直听了,顿时大惊,什么意思?全甩给我了!?
罗县令自顾自说道:
“三郎不必惊讶!
四房文吏全在通济渠,如今县衙除了留守之人以外,全是你手下的吏员,而且整个河南县,只有你一人是官,我不托付给你,又能托付给谁?
三郎师从王昌龄,一纸盐法惊动朝堂,又是明法科出身,书判拔萃又是甲等,想必河南一县的种种庶务也都难不倒三郎,还请三郎就不必推脱了……”
说完之后,竟然不理谢直,直接开始招呼人。
六房文吏,戴捕头等十八名白直,牢头带着狱卒……河南县衙之中所有人齐聚二堂。
罗县令直接开口。
“罗某现在要前往通济渠亲自坐镇,县衙诸事,由谢县尉代为掌管!”
说完之后,竟然一路烟尘滚滚,直奔通济渠去了!
谢直愣是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他么跑得也太快了!
随后就是一脸古怪,本以为是一个公安局长,现在,成了代理县-长了……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既然气氛给哄到这儿了,这个代理县-长不干也是不行了,那咱还客气啥?
整吧!
第一件事,开会!
自然不是给县衙这帮人开会,这帮人有什么可开的?恪守本分、格尽职守就行了,谢直初来乍到,也不想在上任的第一天就破坏了河南县“安定祥和”的气氛,事实上,虽然他成了代理县-长,开展工作的第一步,也是要从本职工作开始——治理河南县治安。
那给谁开会啊?
洛阳帮派!
漕帮,脚帮,以及刚刚成立的大车帮!
“戴捕头,你辛苦一趟,去通知这三个堂口,下午辰时,我要见到他们这三个帮派的大龙头,要是敢不来,你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这还怎么掂量?谢直的名声,加上河南县尉的官职,这也是区区一个帮派首脑敢掂量的?
下午辰时,三位大龙头,全都到了。
大车帮,田大壮。
脚帮,大龙头也姓梁,四十左右年纪,身着短衫,满是尘土,据说上午还搬货来着,听了县尉传唤,不敢不来,愁眉苦脸地往地上一蹲,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漕帮,大龙头姓何,三十多岁,一身绫罗绸缎,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没少喝,到了县衙,随便找了地方一坐,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辰时到。
谢直出面。
也不废话,直接公布上任之后的三把火。
第一把火,准入制度。
无论哪一个帮派,限期三天,上报人员名单,谢直还特别贴心的给了他们一张表,上面名目繁多,姓名、年龄、籍贯、现住址、相貌特征……反正除了相片换成了相貌特征的文字描述,剩下的,跟后世的身份证一模一样。
谢直直言不讳,你们都是洛阳城中最大的帮派,说是穷苦人报团取暖,其实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以前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以后,必须遵纪守法!
你不说是穷苦人卖力气吗?好,从我这,允许,但是你得登记!
你也别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藏着了,都出来,登记,我给你发执业资格证!
有证,允许你卖力气,没有?就是非法执业,咱们大牢里面说话去!
第二把火,保甲连坐。
登记之后,按照现在住址,就你们帮派内部的五个人,成立保甲,一人犯法,五人连坐!
第三把火,奖惩制度。
奖,三大帮派眼线众多,只要发现有人作奸犯科,不管是其他帮派的人,还是走单帮的城狐社鼠,你就来举报,一经查实,对方非法所得,拿出三成奖励给你个人!
罚,徒刑以上,定罪之后,直接转移到河南府大牢,徒刑以下,不管是“笞”、还是“杖”,统统不打,直接强制性缴纳赎铜!
谢直说得好,赎铜乃是朝廷有品级的官员才能享受的特权,现在给你们拿出来,是不是特感动?
什么?没钱?
好办!
送到通济渠干活去!
干一天活,折绢三尺,一匹绢四丈,价值一贯,什么时候凑够了赎铜,什么时候还你自由!
这个价格,乃是朝廷征收“庸”的折价,就按这个走,也别说我欺负你们!
谢直这三把火烧出来,田大壮早有准备,可以不动声色,脚帮老梁,听了之后脸上的愁苦更加浓郁,唯有漕帮何龙头勃然大怒。
“谢少府,怎可盘剥我等穷苦人?”
谢直双眼微眯,冷冷一笑。
“盘剥?怎么叫盘剥!?
笞杖二十,罚铜两贯。
这二十笞杖要是打在身上,少不得也得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你们都是出卖力气为生,身上有伤,如何还能干活,十天半个月时间,难道就不吃饭了吗?
要是罚铜,不过两匹绢,干活二十六天而已,还管饭。
这一出一进,何家大龙头真不明白其中的区别吗?
不想去通济渠挖淤泥?好啊,别作奸犯科!”
何龙头听了,依旧不服。
“那也是乱命!
亘古以来,就没有这么做事情的!
我要见罗县令,请他做主,收回这个乱命!”
谢直一笑。
“罗县令如今亲自坐镇通济渠,他要是知道我能给他送去劳力,指不定如何夸奖我呢,你要去?好啊,替我向罗县令带好,请他保重身体!”
何龙头一滞,随即强硬地说道:
“就算罗县令不管,那也是乱命!谢少府如此行事,就不怕监察御史风闻奏事吗?”
谢直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实不相瞒,谢某选官河南县尉之前,曾经和吏部侍郎席豫席大人有个约定。
谢某承诺,两个月之内廓清河南地面。
席大人承诺,两个月之内,任凭谢某放手施为,一切明枪暗箭,都有席大人为谢某遮挡!
何龙头,你认识御史?也好,让他去试试能不能告倒吏部侍郎吧!
要是不行的话……”
谢直说道这里,微微俯身,如同凝视猎物的老虎一般,微眯着双眼,死死盯着何龙头。
“要是不行……
三天之内我要见花名册!
五天之内我要见保甲名单!
漕帮上下,胆敢作奸犯科,连带你这个大龙头,一起去通济渠给我挖淤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