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直和孙逖独处的时候,谢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
“当初选官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来做这个河南县尉,是不是就是原来的孙县尉连任了?”
孙逖一愣,然后点头。
“没错啊。
这件事不是跟你说过吗?
当初我和张员外关于河南县尉这个职务的分歧很大,他提议孙县尉,我提议是你……
说实话,要不是有你正好适合这个河南县尉的职位,我还真不一定有其他的人选来和他竞争,也就是说,当时如果没有你,应该就是这位孙县尉连任了……”
谢直点头。
“然后我记得正巧他儿子张公子到南市田记闹事,我想借助这件事威胁他,请您给他带话,只要不阻拦我来当这个河南县尉,就不告他儿子……
但是,张员外好像宁肯不要儿子,也得要推孙县尉连任……是这么回事吧?”
孙逖再次点头。
“不错,当时张员外表现得特别坚决,宁肯让你去告他儿子,也要阻拦你上位河南县尉……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特意把事情闹大,最后惊动了席侍郎……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道这里,孙逖突然一笑,带着一种酒后的憨态问道:
“你说这位张员外是怎么想的?儿子都不要了,也不愿你来当这个河南县尉,这是图什么啊?
难道他真是那种公私分明之人?”
“公私分明个屁!”
谢直忍不住喷了一口。
“前几天他还找人通过我二叔给我带话呢,请我放了他儿子,他要真是公私分明,等着呗,反正没有个十天八天就到日子了,我判什么他就接着不就行了,何必在这个当口还来求人情?”
谢直喷完之后,脸色却很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漕帮的保护伞,可能就是张员外郎和孙县尉两人!
这两人的嫌疑最大!
只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在任期间充当了漕帮的保护伞,甚至,这两人蛇鼠一窝,都是!
一个是原任河南县令,一个是原任河南县尉……嘿,原来的河南县,难道是漕帮开的?
谢直这正闹心呢,孙逖却又开口了。
“对了,提到张员外家的那位张公子,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早点判了吧……”
谢直眼神一凝,“怎么张员外还找您的关系了?是他请您给我带话?”
孙逖顿时把脸一板。
“扯淡!
我和他哪来那么好的关系?他找我?他有脸皮来找我吗?
我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小子好!?”
谢直愣了,“您这话怎么讲?”
孙逖瞪了谢直一眼,提点谢直道:“你仔细想想,张公子的案子,现在又了什么变化?”
谢直想都没想脱口就是一句,“能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故意伤人……”突然,他反应过来了……还真有了变化。
啥变化?
苦主没了。
这件案子虽然是谢直在背后一力推动,但是落到河南县衙的官面上,是张二郎状告张公子,故意伤害张大郎,以至于左小臂折断。
现在呢,苦主,张大郎,跑了,原告,张二郎,也跑了,就剩下了一个被告关在河南县的大牢之中……还不判,说不过去了……
谢直想明白了之后,愁得直拍脑门子,怎么这些事都赶到一块了?
孙逖见状,在旁边劝说。
“我知道你恼怒张公子上门明抢瑾姑娘,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我听说你还给那位张大郎治伤来着?听说基本都好了?就算你把他关到保辜期,是不是也难以判他个徒三年啊?
你说你还把他留在大牢里面有什么用?难道关他十天你就出气了?没必要了吧?
既然这样,早点把他判了也好……
另外我再提醒你一点哈,别按照故意伤人判!”
谢直无奈点头,苦主都跑了,张公子还故意伤害个谁去?只能按照最基本的寻衅滋事处理了……
想到这里,谢直恨恨地出了一口气,幸亏早就安排二哥谢正,从其他途径寻找这位张公子违法乱纪的犯罪事实,要不然就这么无奈之中把他放了,谢直估计自己非被气死不可!
闲话少说,第二天,谢直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张公子一行人从大牢里面提了出来。
张公子等人一上堂,分列两班的衙役差点笑出声来,这也太惨了!
张公子原来多么风流倜傥啊,短短一个月的时候,消瘦得不像个样子,头发也乱了,脸上也脏了,灰突突地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脏东西,一脸的麻木,仿佛外界发生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身上的锦袍早就没了,就穿了一件中衣,也被撕得一条子一条子的,简直没法看,要不是牢头信誓旦旦地说他就是张员外郎家的公子,别人还以为是乞丐呢。
谢直看着他的这个衰样,心情不由得一松,又瞥了眼张公子身边的牢头,嗯,有前途,甚合我意……
直接宣判。
张公子寻衅滋事,判杖一百,强制赎铜一千六百文……
侯七等人为虎作伥……
欸,等等……
侯七!
正在判案的谢直顿时一愣。
侯七等人,不都是漕帮之人吗!?
一瞬间,福灵心至,漕帮的保护伞,肯定有张员外郎一个!
为啥?
简单,他都卸任河南县令了,这些漕帮帮众怎么还会供他驱使?说他们之间没有其他的关系,谁信!?
如果说侯七第一次到田记闹事,是给张府帮忙的话,那么,在谢直一刀砍倒了张三之后,侯七还敢跟着张公子,第二次前往田记,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难道就不怕汜水谢三郎的横刀出鞘吗?
可是他还是去了!
这说明什么?
本来不想去,却不得不去!
这说明侯七这帮漕帮帮众,不但跟张员外郎关系匪浅,人家张员外郎还保持着对他们的统治力,甚至张员外郎家的一个纨绔,命令他们去闹事,侯七都不敢拒绝!
能够对侯七有这种统治力的人,除了漕帮帮主,只能是漕帮的保护伞!
如果说张员外郎以前的反常反应,仅仅是一种嫌疑的话,今天有了侯七这个佐证,就可以确定了——他就是漕帮的保护伞,至少是其中之一!
谢直在一瞬间就把事情前前后后都对上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做事也好,打仗也好,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敌人有多强大,而是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
现在,知道了何帮主身后的人是张员外郎,咱还有啥可怕的。
一念至此,谢直又沉吟片刻,这才开口对侯七等人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