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谢直的名声越来越大,尤其在长安宫中,甚至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这一切,都看在了一个人的眼中。
谁?
小猴子,侯胜。
小侯胜现在对谢三郎的情绪很是复杂,堪称又敬又怕。
敬。
当然得尊敬着点啊,要不是人家谢直开口,建议边令诚将他提拔为洛阳“宫中人”的副手,他现在能过上啥日子?一个没级没品的寺人?有那么简单吗,不说长安城的这帮内侍、宫女,就是那帮洛阳“宫中人”就能欺负死他,就算小侯胜再怎么样,也得尊敬人家谢三郎吧,主动帮他脱离了困境,除了救命之恩,还有比这个更大的恩情吗?
怕。
这个还用说吗?拍在脸上的那一刀鞘,逼得他差点磕头磕死在临都驿,这刚刚过去多长时间,他能忘了吗?更别说人家谢三郎两回“炮轰金銮殿”的时候,不但拿下了高力士的侄子,还把牛仙童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这样的人物,他能不怕吗?
事实上,小猴子侯胜到了长安宫城之后,看着一帮长安留守宦官,摩拳擦掌地要去“大干一票”,就知道他们没有什么好下场,第一时间,他就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了边公公。
却没有想到,边公公听了之后,只是嘿嘿一笑,告诉他一句,“别管这事”,就不说话了,还是看着小猴子当时实在太迷糊,这才又补上了一句,“长安宫城之内,有你亲近的小宦官吗,告诉他们一句,最近不要出宫,尤其是采买,听了,最好,不听,那就是命……”
小侯胜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过他看边公公早就闭上了眼睛,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你还真别说,长安宫城之中,还真有个小宦官跟他关系不错,名叫蒋常,乃是跟小侯胜一同入宫听用的小宦官,因为两人的年岁相差无几,又是在这举目无亲、抬头无故的深宫之中,只得相互报团取暖,就这么着接下了深厚的友情。
小侯胜刚刚出了边公公的卧房,蒋常就找过来了,一见小侯胜,那叫一个眉开眼笑,一个劲替朋友能够“飞黄腾达”而感到高兴,同时,也告诉了小侯胜一个好消息,说宫中出门采买的宦官,知道蒋常和侯胜交情莫逆,有心提携他一把,同时也卖好给如今“炙手可热”的小侯胜,准备明天带着蒋常一同出宫采买。
小侯胜一听,顿时就是一惊,边公公的交代言犹在耳,他哪敢不当回事?尤其听到“出宫”二字,瞬间就想到了谢三郎的那张黑脸,顿时就是一哆嗦,随即把蒋常拦了下来,直言不讳,你要是拿我当朋友,就别去!
蒋常还挺不高兴的,你如今飞黄腾达了,作为你的朋友,也没求你啥,也没有打着你的旗号招摇,人家主动“提携”,你怎么还拦我呢?
小侯胜也说不明白为啥啊,只能告诉他,这是边公公的交代,另外还承诺,就这几天,你不要出去,咱俩这关系,以后这样的机会多得是,不过是缓两天而已,何必要计较,这才勉强安抚住了小蒋常。
结果,这是救了蒋常一命啊!
三天时间,出宫采买宦官,一共一十八人,全部被谢三郎枭首!
五颗人头被悬挂在长安西市坊门!
一十三颗人头在东市门口排成一排!
连堂堂杨思勖的干儿子都被砍了!
那是多嚣张跋扈的一位宦官啊,仰仗着他干爹杨思勖的威势,在宫城之中谁都瞧不起,就算堂堂高力士,在人家的眼里,也不过是一条老狗而已,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听说东市砍了十三颗人头之后,还带着一群爪牙前往西市强买强卖!在他看来,谢直不过是一个洛阳来的新晋御史而已,再怎么着,也不敢得罪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干爹杨思勖点面子……吧?
结果,谢三郎还真就没给!
一颗大好头颅砍下来,跟其他宦官的脑袋也没啥区别,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也不是没有——谢三郎特意下令,在西市坊门悬挂人头的时候,记得给他挂在中间!
蒋常都被吓疯了,这要不是小侯胜拦了他一下,也许自己的这颗脑袋,就得在东市门口,与那位想“提携”他的宦官摆成一排!
为啥不是悬挂在西市门口?
杨思勖干儿子眼界多高了,看不上他!
现在呢,他死了,蒋常还呼呼地喘着粗气呢!
蒋常赶紧来找小侯胜道谢,小侯胜一听之后,也被谢三郎的狠辣吓了一跳,应付走了蒋常之后,由衷地害怕,幸亏边公公提醒了一句,要不然不但蒋常完了,他说不定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算是彻底服了人家边公公,看得真准!
为啥这么说?
边公公看长安的这些留守宦官,看得准!
长安这些留守太监,秉承着当初鱼肉地方的习惯时间太长了,他们内部的风气及其恶劣,以出宫赚钱为荣,以手中无钱为耻,一说出宫,一个个都仰仗着天子的旗号为非作歹,不但谢直看不下去,就连边公公这样的高级宦官也都看不下去了。
他就知道,天子驻跸洛阳三年时间,这帮留守宦官失却了天子的旗号,不能出宫赚钱,早他么就憋疯了。
如今有了机会,“为天子返京做准备”,一个个的,还不得撒了欢地折腾!?
就算从洛阳来的这些宦官提点一句两句的,说什么谢三郎体面无私、出手狠辣,这帮留守宦官都不会听的——你拦着人家挣钱,没当场跟你翻脸就算是好的,还什么这个那个的,大唐立国百年,干过监察御史这个职位的官员成百上千,也没看谁就能不给天子颜面!别说了,我得挣钱去!
边公公看谢三郎,也看得准!
他就知道,谢三郎在洛阳就敢炮轰金銮殿,连带着满朝文武“请斩安禄山”的事情都能做出的主儿,能在乎你一个宦官赚钱不赚钱的?人家早就把规矩立好了,你不听话?对不起,请圣旨!大刀片子甩起来,一下的事儿!
边公公看长安留守宦官,与谢三郎之间,必有冲突,这事,人家也看得准!
一边要撒开欢地赚钱,一边要杜绝鱼肉地方,双方必有一战!
而且,边公公都不用想,就知道,人家谢三郎必胜无疑,抛开别的不说,人家圣旨在手,收拾任何一个天子家仆,那真跟玩一样!
所以,他让小侯胜别管这事儿——总要给长安这些留守太监点颜色瞧瞧,方才能够显现得出来洛阳“出宫人”的地位!
三天时间!
谢三郎在长安东西两市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杀得长安宫城留守太监人人自危……
他呢?
养病!
一路从洛阳到长安,足足八百里,挺累的,自己又有病在身,管什么外面的腥风血雨,多睡几觉,它不香吗?
事实上,不仅仅是边公公,以及得了他提醒的小侯胜,从洛阳一路快马赶过来的洛阳“出宫人”,有一个算一个,动弹一下都嫌累,着实休息了几天!
三天之后,谢直召集一众宦官咏颂弹章的时候,一行洛阳“出宫人”早就缓过劲来了,重新变得龙精虎猛、精神完足。
果然!
谢三郎砍了一十八名长安留守宦官还不过瘾,直接向着长安留守太监王公公下家伙了!
这个时候,边公公,也休息过来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在谢直让金吾卫出面收押王公公的时候,他出面了,为王公公说了句好话。
注意啊,在这儿,一切就超出了他的掌控!
边公公本来想着,人家谢三郎这么牛逼的人物,什么牛仙童说打就打,什么高力士的侄子、杨思勖的干儿子,说杀就杀的,又怎么可能给自己这个区区内侍省内常侍的面子?就算他和谢三郎一路奔波而来,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面。
他出面说话,其实就是卖个好而已。
就算长安宫城留守的这位王公公,真的被谢直关起来,可是工作还得接着干啊,宫城还修缮不修缮了?天子还等着回京呢!
谁去干!?
就指着洛阳“出宫人”这几十个人吗?不可能的,长安宫城可不比各地行宫,还真是大了去了,就这几十个人,累死了也弄不完!
说到底,还是要以长安宫城的这些留守太监为主!
不过呢,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关起来王公公,也得选一个管事的出来吧?
以他的预测,谢直想必会更加相信,他这个从从洛阳一路“追随”而来的宦官,起码,自己知道谢直的规矩,万万不能犯下王公公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站出来卖个好,为王公公说两句好话,既改变不了王公公的下场,有可以让长安留守宦官看到自己的“仗义”,以后安排工作也好安排啊……
说实话,自从在洛阳临都驿第一次见到谢直之后,边公公早就绝了在这次“出宫办差”过程中赚钱的想法了。
既然如此,就得琢磨点别的好处了,也不能出宫一趟就吃苦受累外带脑病啊……
他的选择,正是,功劳。
什么功劳?
办差的功劳!
为天子返京安排好一路的衣食住行,另外,还能安排好长安宫城的一切相关事宜!
等到天子回到长安城,路上不错,回家也不错的时候,他肯定得论功行赏,仔细一问,谁出力最大啊,人家谢三郎就不用说了,具体到宦官这个群体里面——路上,他边公公弄得,长安城,也是他边公公弄得!
这是啥!?
这是首功啊!
真要是拿了这次的首功,日后升官发财,还能远吗?
边公公打得是一手如意算盘……
结果……
人家谢三郎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边公公永远也忘不了谢三郎的表情,面沉似水,双眼微眯,一霎不变地紧紧盯着他,良久之后,嘴角处,却轻轻扯起一丝丝冷笑,像是嘲弄,又像是了然!
“既然如此,就按边公公所说,给你王公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边公公的耳边,再加上刚才谢直那如刀似剑的目光,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又感觉到仿佛数九寒冬,自己一丝不挂地站在大雪之中,周天寒彻!
随后,边公公只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直到王公公来到他身边道谢,他才猛然一惊地缓过来,抬眼再看,人家谢三郎早走了。
“多谢边公公仗义执言……”
“不客气……”
“刚才谢……谢御史交代了,修缮行宫,就是王某戴罪立功、以观后效的任务……”
边公公一声苦笑,果然如此,自己这点小心眼,被人家谢三郎一眼就看了个通透!
这要是自己不为这位王公公说上这句话,可能就已经轻轻松松地接过修缮宫城的“重任”了……
现在可好,事情办了个半茬子……
就在边公公万分后悔的时候,只听得王公公说道:
“……三天时间,就是谢御史给王某最后的期限……王某自然不敢心生怨怼,自然会亲自去盯着宫城的打扫、修缮,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天之后,拿出一个像样的进度,给谢御史交差……
只不过,这其中,却有一件难事……
宫中纱账毁坏过于严重了……不得不更换……此事再次涉及到采买……
边公公您也知道,如今谢御史在东西两市看了一十八名宦官,实在是动心心魄!
咱们这些留守长安宫城的宦官,实在不敢再次出宫采买了……
别说他们如今心中惧怕,就是咱家也是心慌慌的,生怕派出去一个不知所谓的蠢货,要是再被谢御史抓到,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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