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禄山被释放的过程之中,刘普会可算是从中出了大力。
前面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谢直离开洛阳城,他在洛阳临都驿宴请侍御史梁升卿,吏部本司郎中孙逖,大理寺评事辛二郎,向三人托付好了事情。
他却没有想到,隔墙有耳,临都驿的驿长,姓刘,乃是刘普会的本家,正是借了刘普会的支持,才当上了临都驿的驿长,相应的,他也要为刘普会打听一切消息,自然,谢直离开洛阳之后的安排,也被他报告给了刘普会。
刘普会刚刚听到的时候,直嘬牙花子,侍御史监斩,吏部郎中控制舆论,大理寺评事亲自看管安禄山,还有张九龄、李尚隐、严挺之一种朝堂大佬做预备队,这还不算,谢直将他短短一年建立的所有势力,全部交给他家二哥谢正,请他坐镇洛阳、居中联络,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形成了一张大网,牢牢笼罩在了安禄山的脑袋之上,让刘普会有劲都使不上。
结果,峰回路转。
兵部张侍郎主动联系了杜九郎,提供了消息——谢直的胞亲姐夫,定了安禄山的缺儿!
杜九郎听了,大喜过望,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刘普会。
刘普会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幽州节帅张守珪通过兵部在为营救安禄山出力。
他明白了,杜九郎不知道啊,但是杜九郎却欣喜若狂。
他还记得在三堂会审的时候,他眼看着谢三郎完全控制了局势,马上就要给安禄山定罪的时候,他做了个垂死挣扎,问了谢三郎一个问题,他之所以如此坚决地要杀安禄山,到底是为了什么?谢直当时向他这个负责监督三堂会审的监察御史坦诚,他要杀安禄山,乃是一片公心,天地可鉴!
现在呢?
敢情是给他姐夫谋求升迁!
如此说来,是不是可以直接推翻了三堂会审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杜九郎就高兴得不行不行的,恨不得第二天的常参朝会就弹劾谢直!
能够弹劾“大唐办案第一人”,能够弹劾“大唐声名卓著的谢御史”,这样的机会,竟然能落到自己的头上,杜九郎激动地小舌头都颤抖了。
结果,被刘普会给拦住了,理由很强大——谢直这才刚走两天!你现在弹劾他,谢正给他一报信,就冲他敢带着满朝文武“请斩安禄山”、逼退天子李老三的劲头,人家要是知道了消息,什么皇命不皇命的,人家谢三郎敢转头杀回洛阳城!你别看现在天子震怒,宰相无言的,那是谢三郎没在,真等这位爷回来,第三次炮轰金銮殿那是必然,所有的关系、人脉全给你动用上,谁敢保证在面对面的对抗中压得住人家谢三郎?
所以,等!
等谢三郎到了长安,让他鞭长莫及,才算是安稳。
除此之外,还得再加一道保险!
什么保险?
驸马都尉,杨洄!
刘普会再一次走通了杨洄的路子,花费重金,请了咸宜公主出面,亲自到李老三面前哭诉。
哭谁?
当然不是哭安禄山。
一个天子最宠爱的公主,结婚还没一年呢,跑到天子面前为一名小小的幽州偏将哭诉,这是奔着害死安禄山来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他。
那哭谁?
哭牛仙童。
内侍,天子家仆,跟咸宜公主关系上佳,为了天子着想,才为幽州安禄山求情……结果,被谢三郎逼得天子下令责打,现如今还在卧床养伤。
咸宜公主哭诉的点,经过精心设计,特别精准,牛仙童乃是天子家仆,一言一行都是为了皇家着想,真要是就这样不管了,未免会凉了一众内侍的心,到了那个时候,满朝文武站在皇家的对立面上,内侍一个个地不敢说话,天子还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咸宜公主三天哭一回,连哭了三天,虽然言语略有变动,但是主题意思分毫未改,给李老三哭得是烦不胜烦,到了最后一天,咸宜公主一看火候差不多了,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计划,甩出来一句——
父皇您还别不当回事,您忘了前些天谢三郎带着满朝文武“请斩安禄山”了?当时为啥没有一个内侍胆敢出面阻拦,还不是您刚刚责打牛仙童八十大棍,让所有内侍都噤若寒蝉,要不是这样的话,您堂堂天子又怎么会被气得拂袖而走?难道……您老人家以后,想天天面对朝臣汹汹不成!?
一句话说得李老三暴跳如雷。
然后就是第二天常参朝会,杜九郎当庭弹劾谢直,兵部张侍郎亲自出面作证,这才彻底引发了天子李老三的怒火,连张九龄出言,都被他硬邦邦地怼了回去,然后更是直接下令,赦免了幽州偏将安禄山,令他官复原职!
这便是洛阳发生一切的前因后果。
谢正坐镇洛阳城,虽然没能拦住李老三赦免安禄山,却也在短短一天之中,将事情打听了个明明白白。
然后他就有点抓瞎了。
谢二胖子虽然“受命”坐镇洛阳城,统领谢三郎麾下的所有势力,以及经营谢三郎的所有关系、人脉,但是,他终究不是谢直本人。
如果事情在谢直的预料之中行进,谢二胖子按照谢直临行之前的交代,该找谁就找谁,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又有谢直离开洛阳之前特意向所有人打过招呼,事情自然安排地下去。
但是,事情已然演变到了这种程度,如果还要强杀安禄山的话,等于需要重新制定计划等等……在这种时候,也行谢直可以,但是他谢正,就差了点意思了,最起码,他不可能像谢三郎一想坊门纵马直闯相府,如果也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去张相府门口排队的话,等他见到张九龄,估计黄瓜菜都凉透了!
说到底,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刚刚通过科举考试一年时间的进士,不是国朝声名卓著的汜水谢三郎!
人家给他面子,是给汜水谢三郎的哥哥——汜水谢二郎——面子,不是给他谢二胖子面子!
怎么办?
谢二胖子就是这点特别好,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现在的局势,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也就不强行出手了,别废话,请救兵,快点的吧!
这才有了谢家部曲齐出洛阳,前往长安给谢直报信的举动。
在这里,特殊要说明的是,谢二胖子特意让谢三郎的开山大弟子高明随行。
为啥?
这事情太重要了,仅仅派部曲出面,终究不妥,只有派出高明,这个在大唐,除了血脉至亲,和谢直关系最为近亲的开山大弟子,才能真正地取信于人。
闲话不多说,高明跟谢家部曲,一路快马加鞭,星夜赶往长安城,整整八百里,足足十六天的路程,一行人仅仅用时八天,就到了,比正常的最快速度,还快了两天,这个速度,堪堪比军中传递十万火急的军令略逊一筹而已。
更巧的是,他们刚刚赶到长安城,还没有进城,就在长安城外,见到了谢直。
好多事情就是这样奇怪,别看他们赶路的时候,一个个心急火燎的,恨不得肋插双翅飞到长安城,等突兀地见到了谢直,却又一个个不知道如何是好,跟“近乡情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不说也得说啊……
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把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谢直之后,尤其谈及天子当时的反应之后,谢三郎却没有如果预料之中的暴怒,而且扯起了嘴角,在脸上挤出来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
李老三!
没你这么办事的!
就算我谢三郎被人污蔑了“以权谋私”,不经调查,直接相信?
好,你相信就相信,你直接赦免了安禄山是什么意思!?
就算我强杀安禄山,乃是为了“给胞亲姐夫谋求仕途升迁”,那也仅仅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三堂会审安禄山丧军辱国事,算上两个军事专家,足足五名官员参与了审问,就算是有主有次,以我谢三郎为主,审问出来的结果,难以取信于人,最多最多的,也就把那一场三堂会审的结果作废而已,直接赦免了安禄山是几个意思?非黑即白吗?这是大唐天子应该干的事情吗!?
不过谢直也知道,这还是他带着满朝文武“请斩安禄山”遗留的后遗症,说白了,还是李老三心中有气,在有心人一再拱火之下,彻底爆发出来的结果。
能明白,难理解!
你李老三是大唐天子,又不是个大傻子!被人家煽风点火一回,就压不住脾气了,直接给人当了枪使!?
说好听的,这叫公私不分!
说不好听的,这叫脑袋有坑!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直甚至都有点不想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呗!你李老三愿意作死,我救你干啥!?费劲巴拉还不落好!我闲得慌!?
就在此时,金吾卫张朗将,终于过来了。
他刚才看见有一队人马出现,当时就吓了一大跳,生怕谢御史有个三长两短,随后看到了事态的发展,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放心,等到咸阳县尉扑灭了便桥上的大火,带着县衙众人过桥接管了俘虏,张朗将就赶紧跑了过来。
谢三郎沉默不语。
弄得他心里面直打鼓。
幸亏牛佐、谢勇一直在谢直的身边,将来人给他做了介绍,他这才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原来是谢御史的开山大弟子,率领谢家部曲前来报信的,这就好了,都是一家人,没事了……
不过,谢御史怎么这个表情啊,看意思……不太喜欢自家人……吧?
张朗将刚刚跟着谢三郎建立大功,对谢直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见他脸色不好,愣是一句话不敢说,任凭心中诸多猜测,也就是站在边一言不发。
他不敢打扰谢三郎,谢直却要找他的。
“你怎么过来了,都安排好了?”
张朗将赶紧躬身,将那边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在他回报的过程中,谢直抬眼望去,被刘志诚蛊惑谋反的一种村妇愚夫,如今很是凄惨,在咸阳官吏的看管下,一个个哭爹喊娘、哭哭啼啼的,怎一个“苦”字了得?
尤其他们一个个披头散发的,还把外衣反穿,露出来里面的白色内衬,如今经过一场混乱,沾染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脏污,更显得狼狈不堪。
谢直心中一动,突然转向了早就被擒拿过来的刘志诚,开口问道:
“洛阳刘普会,给你什么关系?”
刘志诚闭口不答。
谢直一声冷哼,他刚才已经回想起了洛阳白马寺的那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刘普会,是在洛阳白马寺,刘普会说什么要为过世的父母祈福,占据了白马寺的天王殿,不许普通香客进出,谢直不信邪,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非要到天王殿里面去拜一拜四大天王,刘普会拦不住,让他得以成行,结果天王殿的大门一开,一众人等白衣散发,枯坐天王殿,着实吓了谢直一大跳。
他当时就怀疑刘普会和白衣长发会,或者明确一点说,弥勒教有牵连,只不过当时正好是人家给自家老人祈福,穿着白衣,披头散发,也不是说不过去,这才让谢直仅仅停留在怀疑的阶段上,后来又因为见到了安禄山,让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这才没有让他再关注刘普会。
现在仔细一想,当天在天王殿,不就是白衣长发会在做法事吗!?
尤其这一次针对他自己的刺杀,又是安禄山的人手,借助刘普会的途径,在刘志诚的地界动手,别说谢直是闻名大唐的办案小能手,就是普通人,也能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系吧?
再确定了刘志诚就是弥勒教中人,其他两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谢直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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