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谢直等人驻马一处小山坡之上,遥望刘家别业。
刘普会身在的刘家,乃是洛阳城的世代巨商,吃喝用度,自有讲究,就连这个夏日出城避暑的一处别业,也是大有讲究。
旁边是水,背后是山,依山傍水,自成格局。
依山而建,占地广阔,几层宅院,层层叠叠,依山而上,远远望过去,仿佛半座山都是他家的房子。
这样的别业,花费了如何巨资,自然不用多说,居住起来,肯定舒服——山脚会客,山腰高卧,山顶赏景,一套别业,生生弄出来一副度假村的架势。
这样的“别业”,如果放到后世,合理开发,全力运营的话,全国5a费劲,但是那个4a还是有可能的,结果,在大唐,不过是洛阳刘家,在夏日中避暑才来居住几天的别业,而已,这就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狗大户了。
不过,这套别业再好,今天恐怕也好不了了,因为一群人站在对面的山坡之上,正在议论,议论的内容,颇有焚琴煮鹤之嫌。
“要想攻破,不难!”
谢节身为谢家部曲的统领,跟在谢老爷子身边摸爬滚打多年,在军事一事上,发言权极重,他在初步的观察之后,开始给谢直分析刘家别业的地形。
“这套别业,按照民居来说,不错,但是建造之初,也是一心考虑居住,对于防御一项,并不是如何重视……
三少爷请看,正门过后,便是一马平川的前院,仅仅考虑堂皇大气,却没有想过,如果有人破开了大门,就可以在前院完成集结,形成绝对的势力,对刘家护卫进行集中的进攻,如果一举击溃刘家护卫主力,那事情就简单了,只要顺着刘家别业的道路向上攻击,早晚能够将其覆灭……
当然,刘家这边也不是一点没有考虑防御的问题。
三少爷再请看……
山顶那一处挑出的山岩之上,刘家特意建造了一座凉亭,以此做瞭望塔楼的话,可以将山下的情况尽收眼底……
另外,刘家别业依山而建,层层宅院,次第向上,进攻一方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覆灭刘家护卫的主力,就只能一层一层地仰攻而上,这对进攻一方很是不利,如果刘家护卫再依托对地形的熟悉、层层抵抗的话,必然对进攻一方造成极大的损失……
以我看来,刘家这处别业,虽然也简单做了一些防御的措施,不过终究还是不够,想必刘家人在此居住的时间不长,也就没有在这个方面更多的投入……
估计他们是想更多地利用护卫人手,形成防御体系。”
说到这里,谢节突然一顿,想要说话,却有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最后扯开嘴角,咧出来一个笑容,又重复了一遍:
“想要攻破,不难……”
谢直听了,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谢节的分析,深深地看了谢节一眼,没有多说,却把目光转向谢义。
谢义也是谢家部曲之中的一个。
按照谢家的规矩,在家族子弟出仕或者成人的时候,都会安排一名谢家部曲贴身保护,甚至谢老爷子直接就会把这名谢家部曲转移到谢家子弟的名下,等于算是谢家子弟自己的部曲,虽然也是谢家部曲,但是效忠的对象,却从整个谢家转移到某一个具体的谢家子弟的身上了。
谢义就是如此。
那是谢璞考中明法,随后出仕为官,在洛阳城落脚的时候,谢义就在谢老爷子的安排下,正式成了谢璞的护卫头领,一直跟着谢璞在洛阳,负责谢璞这个谢家洛阳分支的一切安全问题。
真要是说起来,时间也是真不短了,连带着谢璞选官河南府法曹参军的三年多,再加上以前他在洛阳城求学、求官的时间,零零碎碎的,也得有七八年了。
这么长时间一来,谢义大部分时间,都跟随着谢璞驻扎在洛阳城,只不过近两年自己儿子小义成长了起来之后,这才把他推到前面,自己过上了半退隐的生活,偶尔也会回到汜水县和谢老爷子,以及以前的老兄弟们一起待上几天。
这一次,谢正派了小义前往长安为谢直报信,洛阳谢家空虚,谢义这才重新出山,再次接过了以前驾轻就熟的活计。
事实上,在小义,谢仁等人前往长安城的这段时间内,正是谢义伴着谢二胖子前前后后地张罗,这才保证了谢家的安全,以及对刘普会一方消息的灵通。
如今谢直要攻打刘家别业,需要刘家别业的相关消息,自然是谢义来介绍最为合适。
“刘家乃是洛阳时代豪商,对自家的安全非常注重。
刘普会身边常年带着三十余人,只要一出门都要护卫左右。
至于刘家别业这边,正如节哥所说,主要是依靠护卫人手来构建防御体系,三少爷您也看见了,刘家别业占地广阔,需要的护院人手本来就不少,即便是刘家人平常时节不来此处居住,也配备了超过百人的护院队伍。
如今咱们在今天早晨拿到了消息,刘普会就在刘家别业之中。
这么一算的话,除了别业本身的百人队伍,还要计算他身边的护卫……
另外,自从八月十一,三少爷炮轰金銮殿,将幽州偏将史思明轰出洛阳城,他没有直接返回幽州,反而在刘普会的邀请下,入住了这一处刘家别业,他和安禄山此次前来洛阳受审,身边带了二十余精锐边军,如果三少爷执意要强攻刘家别业的话,这些精锐边军,也要计算到防御力量之中……”
谢义说到这里,开始总结
“刘普会身边的护卫,安禄山史思明身边的精锐边军,再加上刘家别业原本的护卫,保守估计,超过了一百五十人。”
谢义说完,谢节又接过了话头。
“在这一百五十人里面,那一百刘家别业原本的护卫,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他们说是护卫,不过是普通青壮而已,就算学过什么武艺,也不过是江湖上单对单的个人拼杀而已,这样的货色,放在江湖上,可能还能混口饭吃,但是如果结阵对抗,不说别人,就咱们老谢家,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
谢节常年混迹在折冲府,对府兵了解颇深,又亲历了不知道多少战阵,几乎包打了近年来所有成皋折冲府需要出战的战事,自然也明白什么叫百战余生的军中精锐,一张嘴,就颇有点看不上刘家别业的看家护卫,不过他也不是完全轻敌,品评完刘家护卫之后,就变得面色凝重。
“真正可虑的,却是安禄山、史思明身边的边军精锐,和刘普会身边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
那边军精锐如何,自然不用多说,就算是咱们老谢家的这些人,也不敢保证能够碾压,估计平手的可能性最大……
至于刘普会身边的那些护卫,因为要护卫刘普会自身的安全,三十人,不可能空巢而出,估计真要是打起来,刘普会身边最少要留下十个护卫……
这样一来,二十边军好手,再加上刘普会身边的二十护卫,一共四十人,再辅以一百原本的护院人手……”
谢节顿住了话头,转头向四外一看,意思很明显,对方能够出动一百四十人,其中四十人是好手,咱们……左右一看,算上谢直,一共二十三个人……
这仗,怎么打!?
“没法打!”
谢义开口了。
他身为谢家部曲,一直以来负责保护谢璞,也算是劳苦功高,最关键的,在谢直小时候习武的时候,也曾代替过谢老爷子教授过谢直三招两式,算得上跟谢直有“半师之谊”,所以,在谢直流露出要强攻刘家别业的意思之后,只有他这个身份,才能多多少少地劝解上两句。
“三少爷,您听我说。
我等身为谢家部曲,我等都不怕死!
我们老一茬的这波人,都是谢老爷子带着人,从临洮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真说起来,要是没有谢老爷子,我们都是早就作古的人了。
至于小义这一帮小一茬的……哼,没有老子,哪里来的他们这帮小兔崽子?
所以,今天在这的这些谢家部曲,都欠你老谢家一条命,你们老谢家说什么时候收回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皱一皱眉头,咱们都对不起老爷子当初赐下来的这个‘谢’字。
但是,义叔今天真得拦你一句,这仗没法打,就算是打了,也不见得打得赢。
我们无所谓,攻破了他刘家别业,一路向上就是了,满打满算他不就是一百多人吗,要是想替阎王爷收了咱的性命,不知道得有多少能陪葬的……
但是,三少爷,你不同!”
谢义说到这里,好像还真动了情了,对谢直说道:
“谢家如今四代人,谢文小少爷太小,暂且不说了。
老爷子虽然身体康建,但终究年岁大了。
谢二爷虽然年轻力壮,但是在仕途之上,还是有点不太顺利,没有了当初谢家大爷的帮扶,半辈子下来,刚刚调任了河南府的法曹参军,眼看着任期又满了,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行止。
谢家第三代之中,你大哥如今在陇右从军,虽然也不错,但是还需要时间还能看出来好坏。
你二哥刚刚中了进士,还没有入仕,日后如何,更是没准。
唯有你,三少爷,入仕不到一年,就已然是清贵的监察御史,日后前程,简直不可限量。
这些话,本不是我一个谢家部曲应该多嘴的,但是,这正是谢老爷子的意思!
这一次,我等跟随谢老爷子前来洛阳番上,到了洛阳城中,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你堂堂汜水谢三郎的威名!
具体事情也就不多说了,无外乎别人一听老爷子来自汜水,还姓谢,一个个态度大变,从刚开始的公事公办,变得热情如火,甚至有种阿谀之感。
老爷子亲口说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辈子,竟然还能靠亲孙子扬名!
你是谢家麒麟儿!
老爷子亲口交代了,我们这些谢家部曲,无论如何也要护卫你周全,说不定日后谢家的百年荣辱,就要落到你的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等一听三少爷在长安东市遇刺,这才不管不顾地跟随您出城,来找刘普会的麻烦!”
谢义一顿,指了指身边的所有谢家部曲。
“三少爷莫要不信,你问问他们,是不是都听老爷子亲口说过这句话?你再问问他们,是不是一听你长安遇刺,一个个恨不得以身相代!?”
谢义说完,又转向了谢直,说得情真意切。
“三少爷,听节叔一句劝,今时不同于往日!
咱们离开洛阳老宅的时候,有五十名金吾卫随行。
有了他们在,别说这刘家别业只有一百五十人,就算是二百、三百,我谢节也敢带着人冲上一冲!
除了他们在战力之上的帮助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
金吾卫!
天子十二卫!
跟着您三少爷,这是平乱来的!
但是,现在他们都被调走了,且不说咱们区区二十几个人,能不能打下来这刘家别业,只说这身份上的……你谢家三少爷,带着一群谢家部曲,突袭刘普会,说好听的,是平乱,说不好听的,这就是寻私仇了!
三少爷,还请三思而行吧!”
难得,谢节身为谢璞身边的贴身护卫,一直以来就是保护谢璞安全居多,难得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言语。
谢直也尊重他的这位“义叔”,在刘家别业的门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一直等到谢节彻底说完了之后,这才轻轻一笑。
“节叔,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三郎听您说话,加在一起,恐怕也没有今天多吧?为了三郎,为了咱们老谢家,也真是难为您了……”
谢节神色一动,却依旧沉默。
谢直也看到了,轻轻一笑,却继续对谢义说道:
“义叔,您说老爷子亲口夸赞三郎是谢家麒麟儿,我信。
不过,你说这仗没法打,我可不信……”
谢义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谢直却不给他机会,直接追问了一句。
“义叔,难道这仗,真的没法打吗?”
谢义听了,一梗梗脖子。
“没法打!”
谢直笑了。
“义叔说没法打……
节叔也不愿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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