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偷袭，险些建功，即便高明毫发无损，也是惊魂未定。

    再加上刘安有伤，周全中毒……

    对方呼啦啦地又冲出来五六个！

    这种情况下，怎么办！？

    跑！

    这他么还有啥可说的！

    高明三人是出身自淮南军不错，敢打敢战、作风硬朗，那也确实是淮南军的特点。

    但是，敢打敢战也得分时候、看时机吧？对面明显势力强横，还硬着头皮上！？那不叫敢打敢战，那叫头铁！

    如果有什么战略目的限制，或者有什么军中严令也倒是罢了，可现在哪有那个！？

    活命就行！

    高明三人几乎在遇袭的第一时间，迅速调整了阵型，且战且退。

    一路之上，险象环生。

    就己方而言，刘安受伤、周全中毒，只剩下高明一个全须全尾的，独木难支。

    就对方而言，六名黑衣人，各个身手矫健，出刀收刀干净利落，行动坐卧之间，还能打出来种种简单的配合，简单，有效，颇有大唐边军的风采。

    也就是开战之地，在张守珪的这处废园之中，纵然破败，回廊、房间、院落，依旧基本保持着完整，黑衣人冲击高明三人的阵型，颇有些受地形限制，这才给他们且战且退的机会。

    高明也早早发现了这一点，地形有限，咱就利用地形，你不是人多吗，正好，咱就哪窄往哪钻，让你六个人没机会形成合力！

    事实上，高明三人初期从军盐铁使府缉私营，后期投身扬州舰队陆战营，最是习惯在这种有限地形之中闪展腾挪——不熟悉也不行啊，缉私营要攻破盐枭的窝点，陆战营要跳帮冲击海盗坐船，哪一个不是狭小地形中争胜的局面？堂堂正正列阵在前，自然是大唐军人的必修课，但是针对整个淮南军而言，小团队配合作战，也是训练内容中的重中之重！

    也正是这一点，让高明三人，在顶住了初期的慌乱之后，渐渐稳定住了局势。

    回廊就那么宽，三个人并排挥舞横刀都站不开，高明和周全顶在前面，手中横刀抡开了，就能让对方难以近身，受了伤了刘安拖在后面，一来观察局势，随时提醒高明两人，二来瞅准了机会，就抽冷子一刀递出去，不是逼退对方的进攻，就是直接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一道刀口。

    啥，你有六个人，两三个缠住我们，剩下的三个迂回包抄？

    想啥呢！？

    难道我们还不会跑是吗！？

    且战且退呗！

    双方一共不到十个人，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房间，来呗！

    你包抄，我就后退！

    什么？

    不敢堂堂正正一战！？还胆小鬼！？

    快拉倒吧，你怎么不让我把脑袋伸过去让你砍呢！？这是搏命，又不是过家家，哪有一命换一命一说，再说了，你们本来就人多，还觍着脸说这个？有能耐，你们就出一个人，咱们堂堂正正的，你看我们仨不砍死你丫挺的！？

    说他么那些都没用，刀子上说话吧！

    到了最后，三个人反倒是踏实了，他们算是看出来了，来袭的这六名黑衣人吧，手上的功夫挺硬朗，相互之间配合也不错，勇气，胆识，功夫，都不缺，唯独，不习惯在眼下这种狭小的地形之中战斗。

    可偏偏，淮南军出身的三人，除了对火药运用的熟悉之外，就是对狭小空间中的战斗最有心得！

    还真不是高明三人瞧不起对方黑衣人，这要是他们三个还在淮南军的时候，按照战斗操典携带了一个基数的竹筒弹，就眼前这几个，都不用废多少力气，直接就能拿下，也就是他们离开了淮南军，除了随身的横刀，必须把所有与火药相关的武器全部上缴，要不然的话，还真说不好今天是个什么结果！

    即便是这样，三把横刀，组成阵型，借助以往的经验，对付眼前的这群黑衣人，纵然急切之间难以取胜，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不是运气，什么是运气！？

    骤然遇袭，以六打三，这要是一般人，恐怕就交代在这里了，可现在竟然让高明三个人打得有声有色、有来有往。

    不但如此，三人配合之下，竟然还可以简单地调整阵型，确保三人之中，有一人能够稍稍喘息片刻。

    这不，转过回廊，三人利用转角硬生生打出来一个反冲锋之后，刘安就顶到了前面，和周全一起面对黑衣人接战，而高明，却退了下来，简单休息片刻，准备一会再替换周全。

    在确保自身安全无虞的情况下，高明就开始犯琢磨了，刚才不想，一来是骤然遇袭没有时间，二来是对黑衣人了解得太少，基础信息量的缺失，琢磨也是瞎琢磨，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好歹相互之间拼杀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不是。

    高明仔细观察眼前的黑衣人，一点一点地分析他们的情况。

    第一个，六个人，全是黑衣，而且看他们的装束，布料、做工、样式，甚至新旧程度都相差无几，一看就是同一批制作出来的，这套黑衣，是……制服？

    就像淮南军一样，每一个独立编制，自家师父都会专门请人设计一套衣服出来，一来用以标示区分，二来根据独立编制的战斗环境，在衣物之上增加独特的功能小部件。

    别的不说，就说扬州舰队陆战营制服，虽然大体上和扬州舰队一样，选择了代表大海的深蓝色，但是和舰队官兵的衣物还有所区别，其显著的一点，在膝盖、手肘、背臀等部位，都特意做了加厚的处理，按照自家师父的说法，陆战队日后少不了抢滩登陆这种类型的作战，摸爬滚打那还真是比别的部队要多得多，这几个部位要是不加厚的话，总不能让你们破衣啰嗦得去战斗吧，那是抢滩登陆还是要饭去了？

    现在一看，黑衣人的衣物，样式、材料都如出一辙，虽然没有淮南军那种专业性的设计，但是也是统一制作的，即便功能性上还达不到要求，起码也构成了制服的最基本要素——以示区别，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从这一点上，就能够看出来了，能够给黑衣人统一制作制服的，肯定是一个不错的势力，最起码，经济上的支撑，绝对没问题，俗称，有钱，他们要是没钱的话，就会把有限的财富应用在更直观的地方，比如武器，比如吃食，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人三斤牛肉，和一人一件衣服相比，三斤牛肉，更加能够提升士气。

    第二个，高明仔细观察这六名黑衣人的战法。

    功夫，不浅，杀伐凌厉，刀法凝练，一看就是长期拼杀出来的刀招，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地方，不好看，但是，有用。

    阵法，不强，虽然他们之间有简单的配合，但是相对淮南军长期推广的三人阵、五人阵来说，略显粗糙，但是，粗糙归粗糙，人家的配合，依旧很顺畅，这就说明，他们在一起配合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管是不是专门演练过阵法的配合，还是多年以来长期的经验积累，反正相互之间很是熟悉。

    胆识，很强。

    怎么个强法？

    最直观一点，不怕受伤！

    从这一点上，又可以佐证上面两点。

    不是长期拼杀出来的，见不得鲜血，见了以后会害怕，会腿软，会哇哇大叫，绝对不会像眼前的黑衣人一样，被刘安一刀划在胳膊上，闷声后退，然后简单包扎之后，就会再一次冲上来，即便不能作为主攻顶在最前面，也丝毫没有掉队，拎着刀，眯着眼，就在哪找时机，只要找到了，就抽冷子甩一刀出来。

    不是长期配合在一起的，断然没有眼前这种相互信任的感觉，说得再直白一点，没有信任，不敢受伤！

    第三点，眼前这群黑衣人，不习惯狭小空间之中的战斗。

    按照高明的观察，他们出手习惯大开大合，这一看就是大唐边军特有的习惯。

    而且，高明还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细节，他们动手，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从来不出脚，刀里加脚，正蹬侧踹，一次都没有，而且不单单是一个人，六名黑衣人，都是这样的战斗习惯。

    再仔细观察，他们双腿竟然全是罗圈腿！

    行了，看到这里，高明已然明白了，这些黑衣人，必然是大唐边军，如果要加个限定的话，那就是大唐幽州边军！

    大唐边军众多，仅仅就藩镇来说，从西到东就有三个，陇西、河东、幽州，这还没算上北庭、安西两个都护府，为啥就能确定他们是幽州边军？

    因为那个胡人！

    高鼻深眼，卷发棕眸。

    这便是当先偷袭高明的那位胡人的外貌特征。

    这倒不是说其他地方的大唐边军之中没有胡人，而是这种造型的胡人，基本都集中在幽州左近。

    六名围攻高明的人的人里面，胡汉混杂，单单就胡人而言，光这个造型的，就有仨！

    这要是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高明还真不敢确定，但是一连气出现了三个，还和其他三位汉人配合默契，一看就是长期混迹在一起的那种，这种情况下，高明还有啥不敢确定的！？

    幽州！

    况且仅仅想到这两个字，高明已然在脑海之中，将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串联到了一起。

    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安禄山，张守珪旧宅，张守珪的远房亲戚，胡人，火药……黑衣人！

    高明猛然间精神一震！

    黑衣人！

    小义哥，不坐镇扬州城统领淮南谍报司，偏偏带着一众好手追踪到了长安，不就是要追踪这些黑衣人吗！？

    难道……这些黑衣人，就是小义哥要追踪的那些！？

    虽然在小义哥的说法之中，他追踪的黑衣人，是根据弥勒教的途径追踪过来的。

    但是这跟幽州边军并不冲突。

    自从开元二十三年，自家师父追杀安禄山不成，在淮南高层，已然把安禄山和弥勒教基本等同了起来。

    如果说这群黑衣人，是安禄山提供的，然后借重弥勒教的途径，隐秘地前往长安，那么高明一定都不会奇怪！

    在这一瞬间，高明豁然开朗，即便还有某些细节暂时没有想透彻，但是他已然可以肯定，这群黑衣人，就是小义要追踪的那一群！

    想到这里，高明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正月二十六那天，灞水码头一场大火，烧毁了那一船火药！

    要不然的话，这群幽州边军，藏头露尾地，带着足足一船火药，跑到长安城中来，指不定要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想到这里，高明又不由得还有一个疑问：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小心！”

    就在高明陷入沉思的时候，刘安突然出言示警。

    原来，刚才高明想事儿想得入神了，还真忽略了战局的变化。

    三人的阵型，在回廊之中，两个人顶在前面，跟黑衣人短兵相接，而一个人拖在后面，一来要抓机会出手，二来能够简单地休息一二，三来，也是最重要的，要随时关注这战局，以防黑衣人利用人数的优势分兵，趁前面两人在拼杀之中，抄了三人的后路。

    结果，高明刚才在观察了黑衣人之后，一心琢磨黑衣人的身份，还真大意了。

    就是那一个受伤的黑衣人，包扎伤口之后，在战局中也曾继续前冲，但是回廊地形太窄了，他一冲，就阻挡了别人的进攻路线，他又有伤在身，一时不慎，被周全看准了机会，一刀砍倒左臂之上，再添一道伤口。

    这哥们也没辙，只能退了下去再次包扎。

    不过，也就是在这么一个空档之中，出了问题。

    这哥们一边包扎，也在一边观察这战局，他突然发现，拖在三人阵型后面的高明，眼神很是飘忽，竟然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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