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陛下,韦会韦长史,乃是我朝定安公主之子……
身为王府长史,早就对王銲其人心怀不满,故而早在暗中收集王銲作奸犯科之证据……
因此,得知了‘九五之气’一事……”
“韦会,因何对王銲不满?”
“因为韦会还有一个异父同母的哥哥,同样是定安公主之子,名叫王繇,如今是永穆公主的驸马都尉……
他和王銲有仇。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和王鉷的儿子,王准,有仇。
又因为王准仰仗了王鉷的权势,满朝文武无人敢惹,韦会无奈,只得把报复的目标,从王銲父子的身上,转移到了王銲的身上……”
原来,王准仰仗着王鉷的权势,在长安城之中无法无天惯了。
有一回,王准领着自己的一帮帮闲、门客,在大街上行走,正好碰上了驸马都尉王繇。
前文说过,驸马都尉这种官职,不过就是公主府的一个属官而已,清贵固然是清贵,但是就权势来说,简直是一点都没有。
王繇这哥们本身也有点怂,要不然的话,也不能安心做了永穆公主的驸马都尉之后,就这么老老实实待着,一点在仕途之上的想法都没有。
他一见走对面的,正是国朝炙手可热的王鉷的儿子,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让开了道路不说,还主动俯身下拜。
要不说什么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呢?
王准正闲逛呢,突然发现在路边有人向自己施礼。
是谁,低着头看不清楚,看衣着,也是一任朝廷官员……
帮闲里面有眼尖的,一眼认出了王繇,赶紧凑到王准的耳边,说,这是永穆公主的驸马都尉……
王准一听,啥,驸马都尉?那不就是个废物吗?什么永穆公主不永穆公主的,哪个公主的驸马都尉不是个废物?
王准也是闲的,本来就没事,带着一帮门客、帮闲闲逛,不就是为了找点乐子嘛,现在一看王繇这么个废物,顿时一乐,决定从他身上找找乐子。
抽出弹弓,扣上铁丸。
瞄准……
松手!
啪!
正中王繇束发的玉环。
玉这种东西吧,虽然本质上也是石头,但是也有硬玉和软玉之分,尤其在某位全国知名的女性独爱翡翠之前,国人使用,还是讲究使用和田玉,巧了,和田玉,恰恰是软玉。
软玉碰铁丸,那还能有好儿?
玉环直接破碎!
这枚玉环本来是和玉簪一起,戴在王繇的头上束发用的。
玉环碎了,玉簪摔了……
自然,头发也散了。
王繇先是被头顶的震动吓了一跳……
随即玉环、玉簪落地叮咚作响又吓了他一跳……
再加上头发突然披散下来,遮住了眼前的视线,第三次吓了他一跳……
就这么一下、两下、三下……
吓得王繇一激灵一激灵的……
对面的王准,早就乐疯了!
再加上他身边的门客、帮闲有心凑趣,也纷纷笑得前仰后合,更是引得王准仰天大笑。
他这挺开心,王繇却不高兴了。
我好心好意给你让路,你拿弹弓打碎我头上的玉环,还敢笑得如此肆无忌惮!?
这是什么!?
这是羞辱!
还是赤-裸裸的那种!
有心上前理论一二,后来一想,不行,面前这位纨绔,是王鉷的儿子,听说连李林甫的儿子都敢打,我这种驸马都尉的身份……
算了吧……
王繇在王准等人的嘲笑声中,愣是一句话都没敢说!
王准一见,忍不住又是一阵猖狂的大笑,然后带着身边的狗腿子扬长而去。
王繇怂吗?
当然怂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
没有最怂,只有更怂!
王繇这披头散发地回了家,竟然病了!
为啥病了?
吓得!
这哥们越想越觉得王准走的时候,第二次张狂的大笑别有用心,想到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驸马都尉,竟然招惹上了王鉷的儿子王准,颇感自家前程灰暗,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说实话,王繇到底是怎么自己把自己吓唬成这样,堪称千古之谜,谁也不知道,反正这哥们把“自行脑补”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绝对是个“受迫害妄想症的深度患者”……
且不说这些,只说王繇光自己吓唬自己也不是个事儿啊,终究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一下……
你都猜不到这哥们想出来一个什么招儿……
请王准吃饭!
人家当街羞辱了你一番,给你吓唬得爬了好几天,完事你还想请人家吃饭?
感谢人家吗?
道理说不通,只能看奇葩。
王繇找自己媳妇,永穆公主,说,我想请个朋友吃饭……
永穆公主说好啊,这几天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披头散发地回到家,茶不思饭不想的,这都好几天了,我问你怎么回事你也不说,找个朋友来家里吃顿饭,陪你聊聊天,排解排解,也好……
王繇听了还挺高兴,说,这个朋友吧,还挺重要的,你看,能不能亲自下个厨?
作为主人,亲自下厨为宾客做饭,在大唐,这可是重礼!
更不用说堂堂公主之尊了!
永穆公主,在大唐的这些公主里面,还真算是贤惠的,听了之后也没多想,直接就说好好好,只要你能好起来,怎么着都行……
结果,当天,永穆公主府的请帖,就送到了王准的手上……
王准都懵了!
什么情况这是!
永穆公主,倒是听说过,身份贵重自然不用多说,据说还特别的贤惠,在大唐立国百年的这么多公主之中,也算排的上号的,故此,颇得玄宗的喜爱……
但是,咱跟她向来没有啥来往,怎么还能想起来请我吃饭呢?
还是他身边的帮闲记性好,说,公子,前些日子咱在大街上,用弹弓打碎了一人头顶的玉环,您还记得吗?
王准天天得找多少乐子啊,哪能记得这种“小事”?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没印象啊?
帮闲急了,公子,您忘了,就是哪天哪天,在什么什么地方,当时咱们笑了两轮呢,对面那货连个屁都没放……
这么一说,王准就想起来了,不过,你提这个干啥?
帮闲告诉王准,您贵人多忘事,那怂货,就是永穆公主的驸马都尉……
王准听了,卧槽,我说永穆公主怎么要请我吃饭呢,敢情这是要给那废物找场子?
王准是多嚣张的人了,飞扬跋扈这四个字具现化一下,在天宝年间,就是王准本准!
去!
走着!
帮闲还拦了一句,公子,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啊,不行,咱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
帮闲还想拦着呢……
王准急了,你再敢拦着我,我弄死你!
就在王准破口大骂的时候,王銲来了。
怎么了这是?
王准把事情一说。
王銲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问,想去吗?
王准把脖子一横,当然。
王銲那叫一个满意,好,不愧是咱们老王家人,就得有这个气势!
该去就去,有啥可琢磨的!
别忘了,你爹是王鉷!
别说她是个区区的公主,就是皇子又能如何!
不仅你去,我也去!我到底要看看他们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帮闲一听,得,我也别拦着了,你们老王家的人,就是横,我还拦着,这不是讨人嫌了吗?
就这样,帮闲看着王氏叔侄,王銲、王准,一同前往了永穆公主府。
却说永穆公主府那边哪里知道这情况啊,人家永穆公主还在厨房忙乎呢,虽说并不是每一道佳肴美味都需要永穆公主亲自动手,但是仅仅永穆公主亲自在厨房坐镇,就已经是难得的礼遇了,更何况以永穆公主的贤惠,也没准备糊弄驸马王繇和他的“朋友”,还真素手调羹,亲自煲了一份汤出来……
至于王繇,早在公主府的大门之外等着了,还挺忐忑不安的,他都不知道王准能不能给他这个面子……
结果,人来了。
王繇一看,面子给得真大!
不但王准来了,连王銲都来了!
王繇差点哭了,这么大的面子,我可接不住啊……
谁不知道“天子面前红人”王鉷是拿兄弟当儿子养,说句不好听的,在人家王鉷的眼里,自家的亲儿子,还真不见得比亲兄弟好使!
别的不说,就说在长安城中的飞扬跋扈,王准就够厉害的了吧,但是跟王銲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说实话,王繇一见王氏叔侄联袂而至,“受宠若惊”之余还真有点惴惴不安,甚至都有点后悔了,就不该请王准吃饭,万一哪一点招待不好,人家再挑了理……
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能说你俩身份太高,我接待不了吧,王繇没办法,只得战战兢兢地将这两位迎进了公主府。
分宾主落座,美味佳肴如同流水一般端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永穆公主亲自上羹汤!
以永穆公主的贤惠,以天子对她的宠爱,这个待遇,在天宝朝,恐怕只有李老三才有资格享受。
但是王氏叔侄飞扬跋扈惯了,哪里懂得什么敬畏?
也许在他们的心中,别说是一个区区的公主,就算是一位皇子,亲自为他们上了羹汤,那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只要接过来喝下去,就是给了对方天大的面子!
按理说,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把面子给王氏叔侄足足的了,至少人家王銲、王准表面上也没说什么,但是,还有人不满足。
谁?
王繇!
这位“大唐第一怂”唯恐招待不好王氏叔侄,竟然在酒席之上,请永穆公主亲自倒酒!
倒酒,这在大唐,那是奴婢才会去干的活!
永穆公主也是好脾气,又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感觉于理不合,有心拒绝吧,又看着王繇满脸祈求的神色于心不忍,到了最后,竟然真给倒了!
王銲、王准叔侄到了现在,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本来以为是个“鸿门宴”,谁想到是一场“认错酒”!?
至于认什么错,谁知道?也许王繇这个驸马都尉觉得自己不该挡了王准的道路,或者王繇觉得自己浪费了王准了一颗铁丸,又或者王繇感觉自己让王准笑得不痛快了……?
管他呢!
现在最重要的,喝酒!
公主亲自给倒酒,这是啥待遇!?就算在皇室家宴之上,恐怕都轮不到永穆公主亲自给天子捧觞!
王氏叔侄喝了酒之后,不由得相视而笑,看着王繇的眼神,那叫一个满意。
真懂事!
到了这个时候,王准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有心说几句缓和的话,但是他飞扬跋扈惯了,哪里懂得好话怎么好好说?
一张嘴就带着趾高气昂、颐指气使。
王繇,你也姓王,咱也算是五百年前是一家,当日你避让道左,我却一弹弓铁丸击碎了你头上的玉环,那就是个玩笑,你没当事儿,我也没当事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尤其你今天这么懂事,行嘞,以后咱好好的……
王繇听了,大喜过望,连连称是!
王家叔侄相视一眼,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王繇还跟着后面一路小跑地给他们送了出去。
等他再回到大堂,只见到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
谁?
永穆公主!
永穆公主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气得当场就哭了出来!
王繇也挺尴尬的,刚要说话,就被永穆公主抢了先。
你有病吧!?王准,不过是仗着王鉷权势的纨绔子弟而已,你让我这个公主亲自为他调羹、捧觞,等我父皇知道了,有你的好儿吗!?
王繇这哥们,决定将“怂”之一字进行到底,苦笑一声,天子知道了,不过发怒而已,但是如果不得了王准今天这句话,我恐怕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才不得不讨好他,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
“此事过后,王銲、王准叔侄两人大肆宣扬,朝野之中,多有所闻……
而韦会与王繇那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自幼感情深厚,故此,深恨王家叔侄,便早早开始收集王氏叔侄作奸犯科的证据……
草民今天前来状告王銲谋反……
九五之气,是真!
邢縡亲眼所见,是真!
韦会因缘际会得知了九五之气的说法,也是真!
王鉷大夫心腹长安县尉害死在长安县大牢之中,还是真!
草民敲响登闻鼓,自然知道诬告反坐的道理,但是,草民所言,句句是真!”
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状纸,直接呈上!
自有内侍上前,将状纸收讫,随即送到李老三的龙书案上。
再看李老三,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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