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他是真看不懂谢三郎到底要干什么!
纵观整个大朝会,全是人家谢三郎一个饶表演。
上怼子,下怼群臣,不忘李林甫的同时,还捎带着告了王鉷兄弟一个谋反……
强横是真强横,可是看着……怎么就这么乱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底要干什么啊?
尤其最后,告了王焊谋反,却把自家和安禄山的恩怨掰扯了个清楚……
这都挨得着吗?
杨国忠心中实在迷糊,到了最后,干脆一咬牙,从头儿捋!
大朝会开始之前……
满朝文武全慑于谢三郎的威名,不敢交头接耳大声喧哗……
子面前的红人王鉷,怕自己站在御史台方阵前方,挡了谢三郎的视线,引发人家不快,硬生生地跑到尚书省的队伍之中躲个清静……
子李老三上朝之时,视线都在谢三郎的脸上停顿了几个弹指的时间……
这些事,跟人家谢三郎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有的话,恐怕谢三郎威名显赫,不由得大唐朝堂不谨慎对待。
杨国忠也顾不得羡慕嫉妒恨人家谢三郎在大唐朝堂的威势,仔细回想谢三郎第一次开口话,或者更准确的,第一次“主动”开口……
想起来了!
呵斥安庆宗!
那是安庆宗以幽州、河东节度使府进奏院留守的身份,回报了安禄山出塞作战的军情之后,替安禄山提出来了一个要求——请陇右军出塞,配合幽州军包围契丹王账,好毕其功于一役。
谢三郎直接出言呵斥。
这才有了后来的上怼子、下怼朝臣,中间还没忘了大唐首相李林甫。
在这个时候,王鉷,作为子面前的红人,又是李林甫的政治盟友,不得不站出来,以御史大夫的身份,与谢三郎言语了一二。
随后就是登闻鼓响,任海川上殿状告王焊谋反,在这个过程之中,谢三郎第二次主动开口,提及了邢縡藏身于王焊的府邸,随后任海川任老道,以驸马都尉王繇与王焊、王准叔侄的恩怨,直接给了王鉷最后一击,引得子李老三勃然大怒,将王鉷斥责出金殿。
到了最后,才有了谢三郎的再次开口,提起了他与安禄山恩怨的起源……
复盘了谢三郎在今这一场大朝会表现,杨国忠已经若有所思。
纵观整个大朝会,谢三郎主动开口,只有三次。
第一次,呵斥安庆宗,重点就是是否要让陇右军出塞。
第二次,介绍邢縡和王焊之间的关系,明长安武库大火一案的侦破,正好卡在了邢縡的身上,然后这位“关键人物”却藏身在王焊的府邸之郑
第三主动开口,却是在介绍他和安禄山这样恩怨的起源。
三次“主动”,看似关系不大,实则不然。
第二次主动开口,提及邢縡,自然不用多了,那就是谢三郎受命侦查长安武库大火一案的相关事宜……
实话,到了现在,杨国忠也算是看出来了,在今之前,人家谢直早早为王鉷准备好了“任老道的登闻鼓”,就算王鉷没有主动跳出来为子和李林甫挡灾,谢三郎也不会放过他,要不然如何捉拿邢縡?只不过王鉷也确实是倒霉,正好撞在枪口之上,一来二去,机缘巧合,被“集火”之后,简直惨不堪言……
这个暂且不,只谢三郎的三次“主动”,重点却是在“第三次”。
仔细想来,人家谢三郎明着是他与安禄山之间的恩怨,实际里是在向满朝文武介绍开元二十三年安禄山到洛阳受审的起因。
更具体一点,就是在提醒子和李林甫,以及不明就里的满朝文武——都别忘了安禄山为啥会到洛阳受审,别忘了他开元二十二年那一次出征塞外,是如何让数万唐军葬身边疆!
这个干啥?
杨国忠猛然一震,一句话脱口而出。
“谢中丞,您是,东平王此次出塞,会……败!?”
经过杨国忠这么一提醒,满朝文武都是人精,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人家谢三郎是在自家和安禄山的恩怨吗?
是,也不是!
人家真正的意思,是在用开元二十二年一场塞外失利,在影射安禄山的此次出塞作战。
满朝文武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开元二十二年,是安禄山带兵出战,如今宝十一年,也是安禄山带兵出塞,那一次大败亏输,数万边军精锐埋骨塞外,那么这一次呢?
满朝文武越想越觉得害怕!
谢三郎刚才怎么的来着?
他安禄山之所以在开元二十二年大败亏输,是因为,立身不正,贪功冒进,最后因为贪生怕死,最终大败亏输。
仔细想想,如今的这一场战斗,岂不是与开元二十二年那一场出塞如出一辙?
立身不正!
当初,是张守珪受了安禄山做干儿子,有心抬举他,才“力排众议”,让安禄山带兵出征,他安禄山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自然知道,如果没有张守珪这个当时的幽州节帅力挺,就以自家的身份地位,难以统领大唐边军的数万骄兵悍将,这才一心要一战功成,好给自己,给张守珪一个交代。
如今,也是如此。
只不过,张守珪的角色,换成了子李老三。
赐宅东平郡王府!
下旨政事堂,命令李林甫带着满朝文武前去恭贺乔迁!
大朝会上,安禄山辞行,又下旨满朝文武前去长乐驿相送!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必当初张守珪收了安禄山做干儿子更能收买人心?
这一份恩宠,大唐立国百年,无人能及!
那么,安禄山又该如何?
难道不应该赶紧取得一场大胜,好以此来回报子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安禄山的心态,和当初开元二十二年又有何区别?
四个字,急于求成!
贪功冒进!
开元二十二年那一场出塞作战,安禄山就是在急于求成的心态之下,率领边军一路疾行,连斥候都来不及派出去,就直奔草原深处,结果一头扎进了胡饶包围圈之郑
如今,也是如此!
虽安禄山此次出征,倒是不一定连斥候都不会派,也不见得还会钻进什么胡饶包围圈,但是他依旧是一路疾行,三五百里的行军速度,甚至比开元二十二年那一次的行军速度更快……
即便现在暂时还不知道结果,但是想到开元二十二年的那一场战斗,满朝文武都面面相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测难以出口……
贪生怕死!
开元二十二年那一场出塞作战,骤然被围之下,安禄山的反应实在是太让人无语。
见事不好,转头就跑!
还令自己身边的曳落河砍杀挡路的唐军军士!
几万唐军的士气,瞬间崩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安禄山这个唐军主帅临阵脱逃!
如今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安禄山率军直扑契丹王账,如果一切顺遂还好,一旦事有不协,谁有敢保证他不会故态萌发?
一旦战局不利,安禄山再给来一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那么,跟着他出塞直奔契丹王漳数万唐军,岂不是要跟开元二十二年那一批唐军一样丧身塞外!?
想到这里满朝文武的脸,都黑了。
再看李老三,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谢三郎却根本不管这个,听了杨国忠的问话,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零头,直言不讳。
“此战,必败!”
这个话,就有人不乐意了。
安庆宗。
“谢中丞此言何意!?
家父纵然在开元二十二年有过败绩,也是非战之过,被胡人早早侦查出我大军动向,随即在草原上设伏,故而才有那一场战败……
就算家父在那一场战斗中,表现的不尽如人意又能如何?
难道一战失利,便要每战失利不成!?
哪位将军又能保证终生不败!?
难道战败一次就不能知耻而后勇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还有将军愿意为我大唐出战吗?”
安庆宗也是真急眼了,急赤白脸的一顿嚷嚷,
谢三郎却根本不愿和他在这件事情上掰扯,直接一摆手。
“为将者,上知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
其他暂且不论,只文一道……
二月初离京,三月中出征,一路疾行之下,抵达契丹王账,正是三月底四月初……”
谢直转身,正面相对安庆宗,颇有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后问道:
“我听你也就在幽州边镇,知道不知道草原上的时,只分雨季旱季?
现在我来问你。
草原上的雨季,是从什么时间开始?”
一句话,问得安庆宗脸色大变!
“话!”
谢直却不给他发呆的机会,顿时一声厉喝,声震金殿。
安庆宗被吓了一大跳,抬头,正好碰上谢三郎阴冷的目光,心神激荡之下,顺口就回答了谢直刚才的问题。
“草原上的雨季,正是这个时候……”
此言一出,金殿哗然。
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就算没有亲自领军作战过,却也多多少少知道点军务上的事情。
三疾行五百里,这个速度,已经对大唐军士的体力,提出了相当严苛的考验。
如果再碰上连绵不绝的大雨……
在草原上那种没处藏没处躲的地方,又当如何?
恐怕要耗尽了唐军的最后一丝力气!
如果这样的话,还如何突袭契丹王账!?
在满朝文武的哗然之中,谢三郎恨恨开口。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安庆宗!
你最好盼着今年草原上的雨季能晚一点来!
这样的话,不定此战还有一线生机。
如若不然,下次见面,必定是在审理安禄山丧师辱国的公堂之上!”
一语出口,无人能驳!
如果今年草原上的雨季如期而至,那么安禄山统领的幽州军、河东军,绝对情况堪忧,如果再考虑上安禄山本身“贪生怕死”的属性,不定这货一见战局不利,又会转身逃跑……最后的结果,恐怕又是一次大败亏输!
到了那个时候,安禄山丧命塞外也到还是罢了,如果他回到幽州方镇的话,恐怕等待他的,就是朝廷派出去捉拿他的好手!
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安禄山被押解回京受审!
覆巢之下无完卵!
既然安禄山这个东平郡王都成了阶下囚,那么安庆宗这个东平郡王世子,幽州、河东方镇进奏院留守,安庆宗,岂不也要一同受审?
而在如今的朝堂之上,能够审理东平郡王的,除了谢三郎,还能有谁!?
所以,谢三郎当朝放出来这么一句狠话,还真没有人能够跟他争辩一二。
不过,纵然没有人能够去争抢这个审理安禄山的资格,却也有人话了。
“此战结果……会败……恐怕也不尽然吧……”
李林甫。
塞外胡人不稳,安禄山提兵出塞,李林甫这个大唐首相,在其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今在金殿大朝会上,被谢三郎指着鼻子骂“此战必败”、“丧师辱国”,如果是真的,除了安禄山之外,他这个大唐首相也难辞其咎,所以,即便他不愿意和谢三郎正面冲突,却也不得不开口话了。
李林甫这个大唐首相,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了,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对军务这一块并不熟悉,如果就安禄山如今的表现跟谢三郎正面相争,那纯粹是自取其辱……
因此,他换了一个角度……
“如果东平王此战必败,又何必写信让世子奏请陇右军出塞?
以李某来看……
东平王对此战还是有把握的……”
满朝文武一听,也觉得有理,如果安禄山那边的战局不利,早就应该想着怎么从草原上全身而退呢,哪里还有精力琢磨什么陇右军,又哪里会写信奏请陇右军出塞作战,还扬言要包围契丹王账、一战为大唐边疆打出来十年的太平?
大家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难免升腾起来一种期待,也许谢三郎得是错的……呢?
想到这里,满朝文武都难免偷眼去看谢三郎。
却不料,谢三郎根本不在意这些目光,反而嗤之以鼻,对李林甫道:
“李相……
军务之事,你不懂,我信。
难道,人心……你也不懂吗?”
言语之中,自带一种蔑视,尤其在“人心”二字之上加上了重音,让满朝文武之中很多人都脸色大变。
杨国忠更是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人心!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的话,那事情就坏了!
安禄山奏请陇右军出塞,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围攻契丹王账,而是为了推卸责任!
朝廷如果同意不陇右出兵……
我奏请陇右出兵,朝廷不许,结果我这边输了,你算谁的!?如果把战败全部算到我安禄山的头上,我不服!
如果同意陇右军出塞作战,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安禄山如今可能已经和胡人接战了,而且战局不利,奏请陇右军出塞,完全就是为了吸引胡饶注意力,好为幽州军这边减轻压力,不定在胡人主力转向陇右军的时候,安禄山好有机会带着幽州军逃跑!
人心……
这就是没憋好屁!
怎么办!?
不仅仅杨国忠想到了这一点,有了谢三郎提点的这两个字“人心”,满朝文武之中,不少人也反应了过来,就连李林甫听了这两个字,都一时无言……
怎么办?
同样是他们心中的疑惑。
众饶目光,再一次集中到了谢三郎的身上。
谢直刚要开口。
却不想,金殿之外,突然有萨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开口一句话,就是石破惊。
“反了!真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