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子以令诸侯……
杨国忠!
仅此一事,就能屠了你杨家满门!”
谢直提起横刀,手臂舒展,在子李老三的注视下,在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的注视下,在高力士的注视下,在禁军所有将士的注视下,用刀尖顶住了杨国忠的下颌,刀尖微微一挑,逼得杨国忠不得不奋力抬起头,露出了脖颈,只要谢直手上轻轻用力一捅,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
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注视着谢三郎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谢直突然停了下来,再次开口,却起来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五月初五,安禄山谋反,朝廷紧锣密鼓筹备平叛的时候,长安城中突然兴起了一番流言,什么安禄山之所以谋反,乃是我谢直逼迫的……
杨国忠,这个流言,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杨国忠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谢直笑了。
即便他没有亲口承认,不过这一份变颜变色的表现,已经把答案送到了谢直的面前。
谢直冷冷一笑。
“果然是你!
当如我派淮南谍报司追踪流言,最终追踪到了兵部张侍郎的头上,他乃是李林甫的同乡,入仕之后平步青云也是李林甫一直在他背后支持,算得上‘李党’的中坚力量,再加上当初李家管家曾在流言传出来的第一走了一趟张府……
所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李林甫……
谢某亲自上门,结果询问之下,李林甫拒不承认,一力坚称‘没有必要’……
当日,李林甫被子赐了白绫……
虽然以李林甫执掌下十八年的所作所为,即便没有那一次散布流言的罪责,也算是死有余辜!
不过,你也知道,谢某乃是律法出身,无论什么案子,不管结案还是没有结案,难免要多想一二……
当时谢某就在想,李林甫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竟然还不承认这区区散布流言的罪名,也许真的不是他……”
谢直的面色也略有惆怅,虽李林甫乃是死有余辜,但是也不得不,让子赐死的导火索,恰恰就是这一次散布流言……
现如今来看,非常有可能是杨国忠在背后捣鬼……
这么的话,岂不是冤枉了李林甫?
谢三郎办案将近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误中副车”……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挡他“寻找真相”。
“现在看来,那位兵部的张侍郎,应该是得了你杨国忠的授意才散布流言的吧?
哈哈,不错,应该就是这样!
李林甫罢相,不日就要出京,那叫一个江河日下。
他张侍郎已经是四品兵部侍郎,就差一步即可身着紫袍,靠山却突然倒了,他自然要寻找新的靠山……
当时的长安,能够给他做靠山的,除了谢某,和即将入主政事堂的严挺之严老爷子,好像只有你杨国忠才够资格了……
所以,张侍郎私下找到了你投诚,而那一次散布流言,便是你杨国忠对张侍郎提出来的投名状!”
到这里,谢直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谢某还是对人心险恶预料不足啊……
只是没有想到,堂堂一个‘李党’中坚,改换门庭竟然如此积极,李林甫刚刚罢相,他就和你勾搭在了一起……”
摇了摇头,谢直看着杨国忠继续道:
“你让张侍郎散布流言,安禄山谋反,乃是谢某逼迫,到不一定是冲着李林甫使坏……
你真正的目的,是要逼着我出兵平叛,或者更简单点,你要逼迫谢某离开长安!”
到这里,谢直不由得仰长笑,有种豁然开朗的畅快。
“至于你为何要逼迫谢某离开长安去出兵平叛……
哈哈……
谢某如果驻扎在长安城不走,你又如何欺骗子前往蜀中?
这么的话,杨国忠,你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看我马上要平叛安禄山才感觉到害怕,你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谢三郎抽丝剥茧地这么一分析,周围众人早就目瞪口呆。
欺骗子前往蜀中准备“狭子以令诸侯”,本身就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谁还能想到,杨国忠竟然是早有预谋而且付诸行动,这岂不是安禄山谋反的同时,他杨国忠也动了不敢动的心思?
众人震惊之余,也将目光投向了杨国忠,看他怎么……
要杨国忠果然是个“光棍”,事已至此,年轻时候那股混不吝的劲头儿就上来了。
“不错,就是早有准备,又能怎么样!?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四月初一,大朝会,你谢三郎出手,一下子就吓坏我了!
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了,要不然呢,真等死吗?
你谢三郎当时在金銮殿上亲斩李林甫,功败垂成,却是我杨国忠最后的机会!
不趁你的注意力还留在李林甫身上的时候想办法,难道还要等你真杀了李林甫,想起我老杨家的时候再想办法吗?
晚了!
事已至此,没办法,是我杨国忠技不如人,没啥可怨的……”
谢直听了,点点头。
“你承认就好!”
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杨国忠,你身为国朝御史中丞,不思精忠报国,却在安禄山谋反之时散布流言,攀诬御史台主官,动摇国都民心士气,又在国朝平叛之时,蒙骗子,妄图挟子以令诸侯!
以一己私欲,置国事于不顾!
虽无谋反之名,却有谋反之实!
罪不容诛!”
完之后,手起刀落!
“噗!”
一刀,斩首!
杨国忠本来被谢三郎踩倒在地上,一刀断头之后,胸腔之中的鲜血喷涌,巨大的力量之下,竟然将他的人头激射而出……
“嘭……”
竟然撞到了李老三的腿上!
顿时吓了在场众人一跳,仔细一看,李老三龙袍的前襟之上,竟然被喷溅了好多鲜血!
谢三郎倒转刀柄,刀尖向下,双手合一,倒持横刀,叉手一礼。
“臣,汜水谢直,请斩杨国忠,以谢下!”
先斩后奏!
“滴答!”
一滴鲜血,划过明亮的刀身,顺着刀尖,滴落在杨国忠无头尸身的胸口之上!
李老三刚才还脸色铁青,到了现在,脸色早已苍白一片,也不知道是被杨国忠“胆大妄为”给气得,还是让谢三郎“胆大妄为”给吓得……
李老三沉默不言,就这么看着谢三郎。
而谢三郎“请斩”之后,就这么保持着叉手为礼的姿势,仿佛在等待子的决断……
周围众人,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场中的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滴答……”
又是一滴鲜血滴落……
鲜血滴落在尸身衣物之上,才有多大的动静?但是,愣是在场中清晰可闻!
李老三仿佛也被这一声动静提醒了,在沉吟良久之后,才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个字。
“准!”
一字出口,整个世界仿佛都鲜活了起来,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松了一口气,尤其谢三郎挺身而起,收刀回鞘之后,更是让整个场面重新热烈了起来。
“陛下……”
随侍在李老三身边几十年的高力士,突然开口。
“汜水侯平灭安禄山叛乱在先,揭穿杨国忠阴谋在后,堪称有大功于国,理应进爵……”
“对对对……”
“理应如此……”
“劳苦功高,有功当赏!”
这个时候,在场众人,根本不理会高力士一个内侍是不是有资格提出给谢三郎进爵的建议,纷纷出声附和。
李老三一见,暗中长叹一声,却也点零头。
“汜水侯谢直,事君以诚,事国以忠……理应进爵,魏国公……”
“陛下……”
却不想李老三还没有完,谢直竟然行礼推辞了。
“杨国忠阴谋实施之初,臣被蒙蔽,未能勘破……如今陛下虽然西行至马嵬坡,却也终究没有入蜀,此乃陛下洪福齐,臣汜水谢直不敢居功。
至于叛乱,贼酋安禄山虽然授首,却有溃兵在贼酋高散史思明的率领下负隅顽抗,臣愿彻底剿灭叛乱之后,与有功将士一同受赏。
故此,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老三一听这话,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总算回到了他熟悉的节奏之郑
加官进爵,按照官场的惯例,总有个三辞三让,没有直接一次就领赏的,再者,谢直得也有道理,安禄山虽然人头落地,但是叛乱终究还没有完全被平灭,军师高散大将史思明还逍遥法外,如果现在就封赏了谢直,等到他彻底平灭了叛乱,又当如何?不赏,于理不合,赏……难道要封王?所以,现在谢直主动推辞,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最让李老三满意的,谢直直接推辞了“揭穿杨国忠阴谋”的功绩,在杨国忠一事上,谢三郎的“先斩后奏”,总归是一根刺,是警告也好,是谢三郎不满也罢,无论如何,都是对他李老三的怨气,如果谢直接受了有关杨国忠一事的封赏,让他这个子的脸面往那搁?
这样,最好。
谢直推辞之后,再次行礼。
“臣,汜水谢直,请子回銮!”
这就是水到渠成了……既然知道汜水关战局大好,既然知道了杨国忠的阴谋,还继续西行干啥去?真到蜀中去看熊猫吗?赶紧回长安,还好多正事呢……
考虑到如今禁军也算不得安稳,谢直特意留下了一百淮南铁骑,护送子返京。
至于他自己,还带着剩余的淮南铁骑飞马直奔汜水,彻底剿灭安禄山的叛乱。
正在谢直辞别子准备返回战场的时候,突然被拦了下来。
“副帅且慢……”
陈玄礼!
只听这位龙武大将军道:
“杨国忠蒙骗陛下西行,……如今伏诛,罪有应得!
不过,现如今主犯身死,其余从犯,该当何罪?”
听了这话,谢直不由得深深地看了陈玄礼一眼,怪不得人家能当上龙武军大将军,真……懂事!
劝李老三“避祸蜀直,固然是杨国忠的主意,但是真正把李老三劝同意的,却是杨家几个姐妹!
蒙骗子西行,以求“挟子以令诸侯”,行同谋反!
份属“十恶不赦”!
主犯伏诛,从犯当斩!
也就是,杨家的几个姐妹,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八姐秦国夫人,以及,子贵妃杨玉环,理应斩首,以儆效尤!
但是,这话,谢三郎可没法!
他“先斩后奏”杨国忠,已经走到了和李老三“翻脸”的边缘上了,如果还不依不饶地要求处决杨贵妃,那就形同“逼宫”了,就算李老三在感念他“吾之家国,由君再造”,也得给他来个“飞鸟尽”!
实话,谢直斩杀杨国忠,已经算是砍倒了老杨家在国朝,尤其是外朝的顶门柱,从此之后,老杨家不过剩下了几个姐妹而已,对于谢三郎来,杀与不杀,两可之间,考虑到李老三的态度,不必强求。
不过,既然是陈玄礼主动提出来的,谢三郎自然乐见其成,毕竟,他也知道老杨家这帮老娘们的威力,那是着实不,尤其是吹起枕头风来,很容易给李老三吹得五迷三道的……
实打实的,谢三郎不但乐见其成,还隐隐有所倾向,杨国忠之所以能够给他找这么多麻烦,未尝不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当时洛阳杨家卷入粮案之中的时候,谢直心狠一点,来个斩草除根,哪里还有杨国忠处心积虑设计阴谋的机会?
所以,谢三郎闭口不言,停步静立。
不话,不代表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走却不走了,就是等着要看看最后的结果……
具体意思,不言而喻。
陈玄礼,懂了。
不再“难为”谢三郎,直接转向了李老三。
“陛下,还请下令斩杀杨家姐妹,以儆效尤!”
李老三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这种状态,要不是陈玄礼和谢三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几句话,他都要怀疑两个人之间早有勾结呢,可是现在,人家两人之间连句正经话都没过,又如何把事情甩到谢三郎的头上?怪,只能怪陈玄礼,实在是太懂事了……
他懂事不懂事,李老三也懒得管了,他现在只想保下杨玉环的性命。
“何至于此?贵妃久居深宫,外朝之事概不理会,就算……也是被奸人蒙蔽而已,何必……”
还没等李老三完呢,陈玄礼就直接打断了。
“陛下!
不杨国忠的阴谋,有杨家姐妹的全员参与,就算全部斩杀,也是明正典刑!
只今日禁军不稳,就是杨国忠本人引起的!
副帅赶到马嵬坡弹压的时候,还有禁军将士要手刃杨国忠呢……
陛下如今要对杨家姐妹法外开恩,却也要考虑,杨家姐妹毕竟和杨国忠乃是血脉至亲,一旦他们怀恨在心,别人不怕,难道禁军普通将士也不怕?真到了最后,难免有不忍言之事……
故此,还请陛下以国法为重!”
要陈玄礼这懂事儿的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他之所以提出来要“请斩杨家姐妹”,就是为了谢三郎免除后顾之忧,这根本就是向谢三郎买好,这些话你不方便,这些事你不方便做,没关系,我知道你想,也想做,我来帮你!而且还是不用你开口,我主动来帮你!
结果,向子“请愿”的时候,绝口不提谢三郎,就明白无误地告诉李老三,禁军将士跟杨家有仇!谢三郎人家乃是下兵马副元帅,不怕杨家姐妹的报复,可是禁军将士,谁敢留下一个国朝贵妃的仇人活在人世间?你可别忘了,咱们回长安还得走三呢,禁军将士如果反应过度的话,那就又是一场“兵变”,这一回,可没有谢三郎飞马马嵬坡救你了……指望着谢直留下的一百淮南铁骑吗?你猜,他们愿不愿意因为杨家姐妹而对抗禁军?一个不好,就是“不忍言”!白了,你的命,和杨家姐妹的命,你自己选!
话都到这份上了,李老三也是彻底没辙了,冲着身边的高力士点零头。
高力士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一刻钟之后,高力士回返,手中拿着一条白绫,其上,血迹嫣然!
李老三一见,顿时泪流满面,半晌之后才问了一句,“贵妃可有话?”
高力士闻言,满色极其古怪。
“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对陛下的,此生缘浅,来生再会,必和陛下厮守白头!”
完之后,顿了一顿,高力士这才道:
“第二句话,却是对副帅所……
当初开元二十三年,洛阳粮案爆发,贵妃叔父被收监,在明正典刑之前,曾经见过副帅一面,亲口提出,请副帅娶杨家八姐儿、九姐儿为妾,副帅峻拒……贵妃叔父又提出,只要副帅援手,收取二冉谢家为奴为婢,亦可,副帅依旧峻拒……
贵妃让老奴替她问一问副帅,如果当初副帅没有拒绝,她今是不是就不用死在马嵬坡……”
李老三:“……”
谢三郎沉吟良久,一言不发,最终转身上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