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内,原本轻松的氛围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令人窒息的死寂。
睿王端正坐姿,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没人能猜透那里面装着些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晏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他已经做好了万一睿王发怒,为程晚求情的准备。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让程晚出事的。
程晚一步步走到中间,与睿王坦然地对视,“我知道,而且我无比清醒。王爷,我想入官场、当官!”
“历来为官者都是男子。”
“若您允了我,从我开始,为官者就有女子了。”
“你才十四五岁,便是男子做官,也没有年龄这么小就入官场的。”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觉得我的心理年龄一点儿都不小。”
“识字吗?读过几本书?官,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当的。”
“识字,已背完考秀才所要读的书,我有自知之明,未妄求能做多大的官,只想先做个小官。”
“先?意思是你以后还准备往上爬?”
“有何不可?男子是您的子民,身为女子的我就不是了吗?”
睿王眯眼看着程晚,嗓音深沉,“程晚,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王爷,这天下终将您说了算。”
“本王若允了你,底下的官员和那些书生必会不服闹起来。”
“官是我求的,他们尽可来找我,我保证不伤他们性命。”
睿王看着程晚,半晌没说话。
“程晚,这条路很危险。”
“我做好了准备,只求您给我个机会。”程晚眉眼弯起,“王爷,史书之上,我不会让您丢脸的。”
睿王转动着扳指,不再说话。
程晚知道睿王这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她安静地站着等着睿王做决断。
顾晏想为程晚说话,也被程晚用眼神拦了下来。
这事儿,只能她自己和睿王谈。
就在这时,常福捧着一个精致的碟子进来了。
“王爷,红薯煮好了,奴才已经将其切成了段。”
常福躬身站在睿王侧面,将手中的碟子微微抬高。睿王伸手捏了一段红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张嘴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明方、言初,你俩也尝尝。”
常福连忙捧着碟子先后走到了穆尧和顾晏身边,穆尧和顾晏各伸手拿了一段红薯。
穆尧嚼着红薯,眉头微松,“味道确实不错。”
睿王把手中的红薯两口吃完,接过常福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角和手,“常福,安排人速传司马、六司主事来此议事。”
“是。”
常福正要躬身退出去,程晚突然说道:“王爷,能不能劳烦您派人去随意楼和民女的家里人说一声,民女晌午不回去吃饭了,免得他们担心。”
睿王随意地点了下头,“常福,你将此事一并安排了。”
“是。”常福躬身退了出去。
“等他们来吧。”说完,睿王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程晚眼神闪了闪,知道等会儿应该还有一场更大的硬仗要打。
两刻钟后,凉州的司马第一个到了。
“下官参见王爷、世子,不知王爷急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睿王转动扳指,没有先回答司马的问题,“常福。”
常福捧着从保温炉上取下来的碟子走到司马跟前,“严大人,请。”
司马严大人有些莫名地看着碟子里的东西,抬头看向睿王,“王爷,这是……?”
“此物叫红薯,一种新吃食,你先尝尝它的味道。”
严大人伸手拿了一段红薯放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如何?”
严大人面露纠结,最终决定实话实说:“王爷,这红薯味道尚可,胜在新奇,但算不得是多么美味。”
睿王身体前倾,盯着严大人,慢悠悠道:“那若本王告诉你,此物可亩产三四千斤呢?”
严大人:“???!!!”
严大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被他咬了一口的红薯,面容呆滞,像是在和睿王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王爷,您是跟下官开玩笑的吧?天底下哪有能亩产三四千斤的神物?可是王爷您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呢?所以王爷您说的是肯定真的,也就是说,这个叫红薯的吃食真的能亩产三四千斤,三四千斤!”
“王爷!”严大人猛地抬头看向睿王,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睿王笑着点了下头,“天下百姓有福了,本王,也有福了。司马,这红薯和之前的曲辕犁都是这位程姑娘献出来的。”
严大人扭头看向安静地站在一旁的程晚,一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边止不住地赞赏点头。
“出水芙蓉,玉质天成,姑娘大善!”
严大人再次看向睿王,拱手道:“王爷,程姑娘如此大功,定要好好嘉奖一番才是!”
“那是自然。”睿王站起身,踱步至严大人不远处,“司马,本王准备封程姑娘为九品从参,于兴农衙任职,你意下如何?”
程晚的心猛地一跳,袖子下,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激动。
和程晚相反,原本笑容满面的严大人彻底僵住,他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睿王,怀疑睿王的脑子被谁踢了。
“王爷”
“司马,”睿王眼睛微眯,嗓音平淡却含着无上威严,“本王觉得,你会支持本王的,对吗?”
严大人对上睿王幽深不可测的眸光,心中一颤,咽了下口水,但还是鼓起勇气道:“王、王爷,她......她是女子,又无功名在身,您若是封她为官,必会引起动荡,现在这种时候,此举太过冒险!”
严大人越说越顺,“王爷,您若真想嘉奖程姑娘,黄金万两、良田铺子、封赏父兄都是可行的,或者待事成,封程姑娘做个县主也使得,可直接封程姑娘做官,这实在......”
严大人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请王爷三思。”
睿王垂眸看着严大人的头,转动扳指,淡淡道:“曲辕犁和红薯在手,百姓尽可归心,一个微不足道的九品芝麻官,在大势之下能引起几分动荡?”
“司马,你此番作态,是真的为大局,还是为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