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自然是追杀不断,化名阿娇的裴皎然也在途中不幸坠崖而亡。趁着夜色她悄悄潜入驿所又变回了裴皎然。
直到进了瓜州境内,杀手终于不再追杀他们。甩去剑上血珠,裴皎然揉了揉额角。看着眼前的枯草和无声息的胡杨树,她叹了口气。
河西的秋意越来越浓。一回城,裴皎然马不停蹄地前往水渠附近巡视,而李休璟则回府处理政务。
勒马在高坡上,望向已经坡下挖通一半的水渠。裴皎然扬首展臂,迎风入怀。按照目前的进度,她应该是无法看见水渠修成了。不过好在崔县丞办事牢靠,这渠挖的她还算满意。
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书函账册,裴皎然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纵马返回县廨。
这些东西在她手里是催命符不假。但是落在那些人手里同样也是催命符,也有可能是捅向贾公闾的利刃。
关键得看他们如何用。
“女郎,你回来了!”碧扉从廊下飞奔着跑向她,笑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揉了揉碧扉脑袋,裴皎然微笑,“都行。”
“好。”
望着碧扉欢快的背影,裴皎然转身走进屋内。提笔开始抄录账册和书信的内容,她仿起了独孤忱和贾公闾的笔记。这样的东西不留下一份一模一样的,她不放心。
她模仿功底甚佳。不多时,就写了好几封字迹一模一样的书信来。等碧扉端菜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写完信,只剩下账册还没抄录完。
信虽然抄完了,但是还得做旧。
“女郎在写什么?”碧扉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有。”裴皎然拿起空白的玉版纸遮住账册,微笑道:“走吧去吃饭。”
一个月没吃碧扉做的菜,颇为想念。裴皎然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见她这模样,碧扉笑道:“女郎,离任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不然可就没人给你做好吃的了。”
闻言裴皎然动作一滞,还有三月她就得离任归京。可她并不想带碧扉离开,长安是滩混水,她自己都没法保证,回去以后会她面临什么。带碧扉一块回去,是要再想前世一样看着碧扉因为旁人要算计她,而死在雨夜里么?
碧扉这般的人,不应该和她一样陷于黑暗的漩涡中。
“嗯。”裴皎然看着碧扉,面露笑意,“其实留在瓜州也挺好的,你可以搬去大娘那边住着。长安城没什么好玩的,等以后我来接你如何?”
她不会带碧扉入长安。但是同样也不想让碧扉难过,所以得让她自愿留下来。或者她想去其他地方,她也可以安排人送她过去。
“女郎,你这是要抛下我么?”碧扉皱眉。
“不。”裴皎然摇摇头,看向碧扉,“长安不是好玩的地方,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那里没有笑语,只有冷漠的算计。碧扉,我不希望你陷在里面,你应当自由自在的。所以我不会带你入长安。”
碧扉目露泪意,“女郎……”
“你能帮我做什么呢?碧扉,你又不会武功,你无法自保,只会给我增添麻烦。”裴皎然的语气倏忽冷了下来,同时搁了筷箸。
见她这模样,碧扉默不作声地低头收拾好碗筷,转身离开。
叹了口气,裴皎然继续去抄录账册。等她将账册抄完,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碧扉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而她还需要将这些东西做旧,再藏好。
等第二日裴皎然去寻碧扉时,却发现她不见了踪迹。四下询问,庶仆告诉她,碧扉娘子搬到了周大娘家里去住,让她不要去找她。
听着庶仆的话,裴皎然颔首。她明白碧扉这是在同她置气呢。不过这样也挺好,就让她在周大娘家里住着吧。
碧扉不在,裴皎然也少了许多顾忌。每日不是忙碌在县廨,就是忙碌在挖渠一事上。要不干脆就在州廨和李休璟商讨,明年两税的事宜。
“你都要离任,怎么还做怎么多。”李休璟望着裴皎然,笑道:“莫不是怕我不给你上上等的考课评价?”
捧着茶啜饮一口,裴皎然道:“我考课结果不在刺史职权范围。既然要离任,总得把事情做好。”
二人正说着,一名庶仆飞快地跑进来。伏跪在地,身形微颤。
“出什么事了?”裴皎然问道。
“刚刚接到消息,中书令武昌黎被贬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说着庶仆看看裴皎然,“说是因为他举荐的周子谅在朝上乱讲吉凶。被今上亲自责问,周子谅被当庭斩杀。昌黎公则是犯了举荐不称职的罪。”
“监察御史周子谅。”裴皎然深眸微眯,挥手示意庶仆退下。
重新倒了盏茶递给裴皎然,李休璟目露深色,“昌黎公被贬,看样子他们目前暂时失利。清嘉你……”
“我必须回去。”
武昌黎被贬,那些人已经是自身难保。她若是继续留在藩镇,迟早会被抹杀于此。所以她必须回去,哪怕回去可能是死局。
“裴皎然!”
“刺史,从我查独孤忱开始,我就已经身在局中。”裴皎然自嘲似得一笑,“就算我能暂且躲在藩镇,但是迟早会被抹杀于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回京,看看他们能做什么。”
李休璟没接过话茬,他知道裴皎然话中意思。现在的她已经是众矢之的,两方人都在盯着她,在考虑要如何处置她。
“李休璟。”裴皎然唤了句。
“嗯?”
瞥了李休璟一眸,裴皎然从怀中取了个布包出来,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摆着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
是她从独孤忱那拿走的证据。
“左边那份是真的,右边是假的。”无视李休璟眸中讶然,裴皎然将真的拿了出来,“我会带着假的回去。真的这份还望刺史替我好好保管。”
“你是打算?”李休璟看着裴皎然,满眼不赞同。
闻问裴皎然哂笑一声,“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刺史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有路可以选么?”
武昌黎被贬,意味着那些人已经无暇顾及她。甚至为了保住剩余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来承担风雨。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昌黎公会被贬?”
“没有,我可没这个神机妙算的本事。再抄录一份是为了防止被人抢走。”裴皎然微微一笑。
前世时武昌黎的确被贬,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她回长安入御史台以后。至于他为什么现在会被贬,她想多半是因为触及到了某些不该触及的东西,成为了牺牲品。
而且很显然她要是不做出决断,也势必会成为权势下的牺牲品。
“李休璟,让我在瓜州过个好年吧。以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