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眼望向王国老,裴皎然面上浮笑。拱手施礼,“彼时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国老见谅。”
王国老睇目四周,神色和蔼,“谁人没有年少轻狂之时,我又怎会怪罪。当年幸得裴相公垂怜,我那两孙女才能保全性命。如今才有机会为朝廷效力。”
苏敬晖接了话茬,“当世英才莫过裴相公尔。只可惜此等玉树未能生于我等门庭,实在是可惜。”
并非第一次听见有人提及,恨自己未能生于他们的门庭。世人以为支撑门阀执政的是姓氏血缘,然只有内里人才知道。支撑门阀世家传承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才。
思绪至此,裴皎然唇角微勾,转眼又恢复一副温和模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王国老和苏敬晖。
“朝中能有裴尚书,社稷之幸。”岑羲笑眯眯地道。
他其实看得出来,裴皎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而且以她如今的势位来说,就算他们有心求娶,只怕也是成不了的。自家对她更是高攀不起。他反倒更希望她与陇西李家关系绑定更深,一来可以牵制李休璟,二来也可以让她和他们关系更加密切。
如今二人皆未言明关系,对他们来说反倒是件好事。即使将来要扼制神策,也不会有所顾忌。
至于太子那边,能重用裴皎然亦是好事一桩。太子总归是今上亲子,父子想法难免有相似之处。抑制世家,使皇权独尊。想了想,岑羲笑着道:“天色已晚,诸位早些回去歇息。”
“今日之景尤美。”裴皎然舒眉莞尔。
天际暮色收尽,催促闭坊的鼓声响起。
为了避嫌,王国老和崔邵一道离开。随后元彦冲才和苏敬晖从另一侧楼梯离开。最后只剩下裴皎然和岑羲。
二人走在楼梯上。
偏首看了眼一旁的壁画,裴皎然道:“群魔乱舞,佛陀垂眼。其眼中不见魔,才未被坏修行。可惜世人拜佛,只拜形,不拜心。更甚者借佛陀谋利,实在是可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塔底,在门口候着的玄昙禅师迎了上来。
避开了玄昙禅师行礼的动作,裴皎然望向身后佛像,“金装玉砌身,烂泥腐土心。岑公这招福寺收香积钱,才造就的佛像。并不值得一观,还是少来为妙。”
说罢裴皎然微笑着拂袖离开。她到底还是不待见佛陀。
从招福寺出来时,暮色越浓。霞光落在她身上,如镀金芒。
在路口站了一会,裴皎然没回崇义坊的宅子。反倒是往坊门口走。
此刻坊卒正在关门,一见裴皎然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裴相公,您怎么这个时候出坊?可是公廨有要事。”坊卒笑着道。
偏首望了眼坊卒,裴皎然勾唇,“突然想起要去西市买些东西。无妨,我可在西市的邸店将就一晚上。”
疾步出了崇义坊。只见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裴皎然往西市的方向走。在胡家酒肆里买了两坛郎官清。
闭坊鼓最后一声落下,坊门已关。
四下扫量一圈,裴皎然去成衣铺里买了件玄色披袄,绕到坊内僻静处。足下一点径直跃墙而出。
夜月皎洁,青石砖上投下她的身影。
听闻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急促的跑步声,裴皎然一笑。带起披袄上的兜帽,转头往务本坊去。
马蹄声和脚步声渐近,忽而皆数停下来。
“是何人胆敢犯禁?”有人在身后喊道。
闻言裴皎然轻笑,并不驻足。继续往前走去。
“空弦示警!”
空弦示警后,也不见裴皎然止步。方才那人又继续喊道:“射其脚下。”
入金吾卫皆善弓矢,这点准头自然也是有的。
“咻”的一声落下,一支羽箭落在脚边。垂首扫了眼箭尾轻晃的箭矢。裴皎然忽地足下一点,径直往一旁的屋舍上奔去。
巡夜的金吾卫军士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狂妄,当下怒吼道:“直接射杀。”
闻得身后箭矢破空而至,裴皎然侧身避开了袭来的箭矢。在瓦檐上打了个滚,从一侧稍矮的屋舍上翻了下去,进了务本坊。
“回禀郎将,那贼人已逃进务本坊。”
“贼人来路不明,恐是凶匪。去敲门令坊卒开门,我要进去搜查。”
务本坊内,裴皎然跃至僻静处。脱去身上的披袄,往国子监里一丢。继而往自己宅子的方向走。
门前灯笼已亮起。
推门进去,只见李休璟正坐在竹榻上擦拭横刀,一旁还搁着他那柄长槊。
将酒坛搁在石桌上,裴皎然望着李休璟微笑道:“喝不喝郎官清?”
“怎么好端端突然想着喝酒?”李休璟抬首看向她,手上动作不停。
“你不喝,我就自己独享。”裴皎然嘴角一弯,“李润他已经招供。你觉着要不要庆贺一下?”
李休璟搁了横刀。一眼扫过来,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起身走到她身侧。看着两个小酒坛。
“不用碗么?”李休璟笑问。
“你我对饮,要碗干什么。”裴皎然兀自启去坛上泥封,浓郁的酒香蹿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她道:“果然还是胡大娘的酒酿得好。”
话音刚落,酒还未来得及饮下。偏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休璟拿着酒坛看向门口,讶道:“这个时候谁会来?”
“不知。你去瞧瞧呗?”裴皎然抱着酒坛饮下一口,眯着眼道。
打量裴皎然一眸,李休璟搁下酒坛往门口走去。
“何人敲门?”李休璟沉声问。
门口的那人听见声音,“金吾卫夜巡见有贼人犯禁。贼人为避我等,逃入崇义坊。我等奉命搜坊,抓捕贼人。”
话音李休璟转头看了眼,坐在石桌旁从容饮酒,一副悠然自若模样的裴皎然。摇头轻喟一声。
取下门栓,打开门。
看着面前一众金吾卫军,李休璟目光落在为首那人身上,“令狐将军。”
被称作令狐将军的人见是李休璟,一脸诧异,随即拱手道:“末将拜见李大将军。”
“将军不必多礼。这缉捕贼人缘何来了这崇义坊?”李休璟负着手,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令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