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工轻巧巧的到了李川面前。
李川现在焦急无比,像是有蚂蚁在咬。
“天色很晚了,还要在这耽误几时?”
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温怒,可对于李川来说却是天籁之音。
“回,立马回。”
李川慌忙转头,退到张工身后。
老者还想上前,却猛地看见张工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脑袋只得缩了回去。
丢下几文钱,张工带着李川离开,徒留下一对父女站在原地突兀。
一路上气氛有些尴尬。
张工舒了口气这才开口。
“忘记今天的事情,回去好好休息。”
李川低着头:“没人管他们吗?”
“这些事少操心,还轮不着咱们来管。”
张工停下脚步看向远方的落日,嘴里叨叨:“落日虽美,却也抵不过时间。”
李川说,“我想不通!”
张工转过头,一本正经,“想不通就不要想。”
“不想心里又堵得慌。”
李川干脆坐在了地上,眼睛看着洒下的余晖。
“别把自己憋出病来了。”张工和他并排坐,“你知道咱们国家有多大吗?”
没出过远门的李川摇摇头,“不知道。”
张工换了一个问题,“那你知道大明有多少人吗?”
李川听罢还是摇头。
张工笑了笑,“那来个简单的,咱右卫城有多少人?”
“大概几千人吧?”李川摸了摸下巴,但还是有些不太肯定。
张工回复道:“小看了吧。光这城里城外,人口就不下三万人。”
李川不理解:“二舅,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后者站起身来,“你连右卫城的人口都不知道有多少,又如何懂得天下之大,人员之多。”
他看了看李川,似是一种长辈的语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身居高位的谋略就不该坐井观天。”
“二舅,我读过书,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川也站起身来,脸上似有些不服气。
张工却是不生气,呵呵一笑,“对嘛,连我这个没读过书的粗人都明白的道理,你...却是不知变通。”
“二舅,你奚落我。”
李川生气了,他昂着脖子看着对方。
张工做罢,“我记得你之前读的书院好像有几句经世之言。”
“为天地之心,为生民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川几乎就是下意识的背了出来。
背完后他突然迟疑了下,脸上狐疑之色改变为惊讶。
一旁的张工幽幽道:“连圣人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为之苦恼。”
“想要万全盛世,就得有睥睨天下雄心。”
“你救得了一人,救得了百人,那千人,万人呢?”
无情的话语就像是一把把长刀插在了李川的心窝里,令他呼吸急促。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在说下去了,张工拍拍对方肩膀:“别想太多,咱们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二舅。”
他声音很失落,但原本失去的魂儿回来了些。
第二日一早,齐风先回去号房看了下,苏木和丁大有不知道跑哪去了。
现在是操练的时间,齐风也没管二人,坐在床位上看着一旁整理好遗物。
罗相和黄山的遗物不多,只有几件平常穿过的长衫,还有家中寄来的家书,现在它们都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封装好了,静静等待着来人送他们回家。
不一会儿,外面脚步声传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道声音。
“大人,小的来取同乡罗相哥的遗物。”
齐风抬眼看去,门前站着一个衙役,他面色凝重,双手抱拳。
“你跟罗相是同村的?”
听到来人是罗相同村的,齐风随便开口问了一句。
那人答道,“小的叫罗晋,跟罗相哥是同家人,罗相哥的娘亲是我姨娘。”
说到这,他一下没忍住,“罗相哥……怎突然就殁了。”
“他是为了让咱们活下去…只身拖住了数倍的鞑贼!”
齐风叹了口气,将包裹拿起。
罗晋擦了擦眼泪,恭敬接过罗相的遗物,然后说道:“姨娘腿脚不便,才叫我来带罗相哥回家。走之前,她说让我一定要问,罗她儿勇否?有没有给大人丢脸?”
齐风听到这话,情绪一下难以控制,他努力控制住,上前拍拍罗晋,“他很勇敢,是夜不收永远会铭记的战士。”
“有这话,罗相哥就值了,姨母也放心了。”
罗晋含泪抱着遗物,悲痛不已。
他后退一步,坚强说道:“谢过大人,小的就先送罗相哥回家。”
“去吧。告诉夫人,若是有机会...在下定会去寻到他的骸骨收敛带回。”
齐风这话算是一个承诺,罗晋点头谢过,至少,有朝一日,自己的表哥或许得以真正意义上的魂归故里。
送走罗晋,齐风又等了会儿,黄山的亲属来拿走了剩下的遗物。
黄山跟齐风虽然在一些事情上理论不合,但总归到底,他是一个伟大的战士。
那用人头铸就的京观后面被冒险回去的明军烧毁。
听他们的描述,光是大火都烧了三天三夜,整个还草谷内都是一片焦炭。
没有办法,现实的无奈只能选择就地烧毁,至少,这还能保住死后的尊严。
无数明军的尸骨将沉淀在还草谷内,最后化为尘土,大地的养分。
刚办完此事,齐风听见外面在大喊大叫。
声音还很熟悉。
整理下仪容,快步走出,就见着卫兵拉着邱安心的衣袖,另一个还抱着药箱。
“怎么回事?”
齐风询问卫兵。
卫兵诉苦道:“百总,我们都跟医师说了需要得到许可才能进入,他非不听,非要强闯。”
“齐老弟来得正好,快让他们放开我。”邱安心一副宵小得志样子,贱兮兮的。
齐风看着比他还大几轮的老头,也有些无语,但秉承着传统美德,还是让卫兵放开了邱安心。
带着邱安心进入房间,这老头儿也不客气,自己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
喝了一口水,老家伙这才开口,一开口,却是直接惊得齐风差点跳了起来。
“齐老弟,老朽京城的同仁传来书信,说太子已经知道酒精的事了。而且颇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