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齐风看完将册子放在一边。
这时候外面进来个墩兵,急急呼呼道,“小旗,李甲不行了……”
刘振德听罢,连忙对齐风道:“大人,卑职过去看看。”
“一起吧。”
齐风起身跟刘振德一起去看那叫李甲的汉子。
右边屋子,是专门的伤病员房间,还没进屋就能听到里面的叫声。
刘振德走了进去,齐风紧跟其后。
进入屋子环顾四周,里面就铺着一层稻草,没有床,一个浑身缠着布条看不出人样儿的伤员躺在地上,嘴里不时发出痛苦呻吟声。
“李甲,你还好吗?”
刘振德蹲下,有些焦急。
那叫李甲的伤员眼睛看着他,一只手突然用力搭在了刘振德手上。
他喉咙咕噜着,像想说什么话,但说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
刘振德低伏下身子,耳朵靠近李甲的嘴边。
“好好好,回家……我一定将你送回家。”
刘振德嘴里一直承诺,底下人儿听罢便没了动静。
“走好……兄弟。”
刘振德用手盖住李甲没有闭上的眼睛,鼻子像是堵塞了一样猛吸了一下这才站了起来。
齐风走出了门。
他看见门口围着的几个墩兵一脸哀愁、伤心。
可能是触景生情,亦或者是对朝夕相处的同僚就此阴阳相隔而惋惜。
刘振德也走了出来,他吩咐几人去找来柴火待会儿好将李甲的尸体烧掉。
吩咐好了这才走到齐风面前道,“大人今日一来便遇到了这样的事,还请大人勿怪。”
齐风不解,“这有什么好责怪的。”
前者松了口气道:“有些大人对这样生死之事很为计较……”
齐风摇摇头,这才问道,“他是怎么一回事?”
“李甲兄弟?”
刘振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嗯。”
齐风点点头,“他怎回事?”
“唉,一言难尽啊。”
刘振德长吁短叹道:“几日前李甲在堡外取水被几名越线侦查的鞑贼掳走。”
“值哨的墩兵通知下属后,属下带着十几人追了出去,找到李甲的时候他已经被鞑贼虐待得奄奄一息。”
刘振德突然看向齐风,苦笑道:“大人知道什么叫炮人吗?”
“你说……炮人?”
齐风听到这个词,心里也是惊了下,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是将一个人褪去衣物捆绑在木架子上就像是烤全猪一样慢慢炙烤,但这与烤猪不同,猪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死猪感受不到炙烤的热量,但人能感受到。
这样的手段极度残忍,在肉没熟透的情况下,人是不会突然死去。
所以……炙烤过程中能真真切切体会到自己身体正一点点快要熟透的感觉……
齐风眼皮跳了一下,“你是说鞑贼对李甲用了炮刑!”
“嗯。”刘振德点点头,“我们找到李甲的时候,李甲一面都快要烤熟了……但他还没死……那种状态和死已经没有区别了,我们救不了他,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说到着,刘振德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把眼睛里包含的泪水抹掉。
齐风握紧拳头,“那几个鞑贼抓到了吗?”
“没有。我们到的时候鞑贼已经跑了……”
刘振德咬牙切齿,“要是我早点到的话,定能为李甲兄弟报仇!”
对方叹了一口气,“可惜一切都晚了……”
齐风摇摇头道,“不晚呢,还有报仇的机会。”
刘振德顿时一个激灵,“啊?大人,可是鞑贼已经跑了?”
“你先前说过的,这些鞑贼是来干什么的?”齐风反问。
“他们是来侦查的。”
刘振德脑袋空空,脱口而出,随后恍然大悟:“大人,您是说那几个鞑贼并没有得到有用讯息,所以还会再回来?”
“能这么想说明你还不傻。”
齐风看了刘振德一眼,“他们为何要掳走李甲?自是为了得到讯息,但你们到的时候李甲变成这番模样,想必应是什么都没说,既然他们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必然还会回来。”
刘振德来了兴致,“既是如此,自当为李甲兄弟报仇雪恨!”
齐风又道,“不要过早高兴,鞑贼虽有再来的可能,但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来。”
刘振德道,“那属下让堡内人员密切注意,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汇报。”
“现在只能先这样做。”
齐风应允了对方的做法。
刘振德立马招呼过来个墩兵让他把命令传了下去。
过了会儿,一名墩兵小跑到刘振德面前先是对一边的齐风拱拱手,这才开口道:“小旗,柴火准备好了。”
刘振德道,“把李甲兄弟烧了吧。我记得他老家在辽东,到时候把骸骨收敛起来装到小坛里送到驿站让帮忙带回去。”
“好。”
那墩兵又火急火燎跑开。
几个墩兵合力把李甲尸体放到了堆得整齐的木材堆上,随后点燃了木材。
木材堆先是起了一阵烟,随后开始冒出熊熊大火,不一会儿就将李甲尸体包裹。
“受罪啊,生前被火烧,死后也要被烧。”
一个墩兵摇着脑袋,似乎对这样的残忍行为而叹息。
另一名墩兵道:“李甲兄弟的遗体没办法送走。他的家太远了,现在这样的情况,骸骨能送回家乡安葬已经是一种奢求,别的堡哪会这般待遇,死了,就地就埋了。”
然后他看向说话的墩兵,“你死了想埋在这还是埋在家乡?”
那墩兵不容置疑道,“废话,那肯定是家乡啊。”
“对啊……家乡,咱们活着的人做梦都想回去,那死去的人又何尝不是。”
那人听完沉默了,半响不说话。
是啊,活着的人都想回家,那死了的何尝也不是啊。
相比较回家,烈焰灼烧这点痛苦又能算是什么!
大火一直烧到了天黑这才逐渐熄灭,墩兵们又把李甲的骸骨装入坛子密封好放在一边。
他们之所以这么仔细认真,完全是因为带着一颗真诚的心。
在边塞,每个人对死去的弟兄好活着的人都看在眼里,或许某天死亡后,也能奢求骸骨能被同样对待送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