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微照海(1)
作者:王钊耕   西别东川录最新章节     
    “师傅。。。”
    左逢忱虚弱地睁开眼睛,身上箭伤已经包扎完毕,身旁坐着一位陌生老者正收拾手边的药箱。
    “乖徒弟,你醒啦?”宇文虚中忙端来一杯清水,给左逢忱送服了,转头对边上的北府船医道:“多谢先生,劳烦给我徒儿备些吃食。”
    自从上了船,宇文虚中虽然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唯独对这年长船医恪尽礼数,船医老者见左逢忱受伤不轻,也还算用心照顾,一时间成为了这大船上的管家,替宇文虚中传达命令。
    “师傅。。我们这是在哪?”
    左逢忱面色灰败,虚弱问道。
    在岛上连受重创,又目睹父亲兄长惨死,让这少年此刻如风中残烛般脆弱。
    宇文虚中望着徒儿,满眼关爱疼惜道:“乖徒弟,都怪为师不好,为师出来晚了。。。你不用担心,咱们现在已经安全地行驶在大海上。”
    左逢忱揉了揉眼睛,惊讶地发现宇文虚中的手臂上也裹上了药布:“师傅?你也受伤了?”
    “不碍事。那时为师正与那几个北府高手过招,本也不难。只是那程其老鬼一肚子坏水,趁着为师空不出手,派人想杀你。为师不得已,强行冲了出来,那高个老头的刀锋没能完全躲开。”宇文虚中嘿嘿笑道。
    左逢忱心中一酸,轻轻摸了摸那药布:“疼吗?”
    “不疼不疼,乖徒儿不用心疼为师。要不是他们来杀你,为师动动手指也能给他头上戳个洞来。”
    “爹爹和哥哥都死啦。他们被北府坏人踩在脚下,服毒自尽了。”
    左逢忱念起至亲之人,泪如雨下,抽泣起来。
    “乖徒儿。。。”
    眼见爱徒哭成个泪人,宇文虚中也是眼泪打转,抱着徒儿也哭了起来。
    虽然左将军总是和宇文虚中斗气,但这十几年来确是除了左逢忱以外唯一和他见过面的活人,戏弄左将军一度成为宇文虚中为数不多的乐子,眼下这十年交情的‘老友’暴毙,心中也是不胜惋惜。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明月当空,海风静静,左逢忱停下了哭泣,轻声问道:“师父,这些北府坏人为什么要来翠岛杀我爹爹?”
    宇文虚中闻声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停了一息道:“这个。。。左将军可曾告诉过你什么?”
    左逢忱闻言思索了一阵,突然想起了左父最后一面给他的东西,忙从怀里掏出了那火印信封。
    宇文虚中看了这信封,暗自苦笑,见左逢忱正要拆开,忙道:“乖徒弟,这信里的内容,为师略知一二,你现在身子弱,过些时日身体好了再看不迟。”
    “师父,读给我听。”从小就温柔恭敬的左逢忱,此时语气无比坚定,一双大眼睛紧盯着宇文虚中道。
    “哎,罢了,你答应为师,无论信里说了什么,都不要太伤心。”
    宇文虚中平日里嬉笑怒骂惯了,但此时面对这种复杂的情形,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一边说一边拆开了信上火印,读了起来。
    逢忱吾儿:
    见到这封信,想必为父和你哥哥已经不在世上。承蒙老天恩赐,让你我二人有了这段父子深情。
    为父有千言万语对你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自记事起便在这翠岛上,只有长兄言儿陪你玩耍长大。
    你总说让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说岛上太闷,受不了。
    但为父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想带你和你哥哥入这锦绣天地间纵马奔腾。
    如今这封信既然已经拆开,为父便不再隐瞒,有些事,你早晚要知道。
    忱儿,你本名陆逢忱,乃我东川国君陆程独子,母亲便是东川国皇后沈昀。
    当年北府国倾兵入侵我东川,你父皇带着群臣百官奋起抵抗,不敌败亡,与你母后一起于恒木关殉国。
    陛下与皇后临终前将尚在襁褓中的你托付给了当时任禁军总管的我,托我带你逃到天涯海角,保你一世周全。
    当年你母后叫我发毒誓,今生今世不得告诉你身世,更不能叫你复国寻仇。
    请原谅为父的自私,国仇家恨岂能忘却,我东川男儿岂能忍辱偷生。
    今日为父已经了却了心愿,为国战死,将追随先帝往生于东川圣树。
    后山石洞中的那人,虽然亲手至你任督二脉尽毁,但你母后说过,那人定能护你周全,保你性命,无论如何,请务必求他保护你。
    写到这,我该叫你太子殿下了,请恕老臣无能,终究未能保护太子殿下周全,还望殿下恕罪。
    如若殿下成功逃出翠岛,请让那石洞中人带你寻南洛国歧山秘境,那里有你最后一个亲人,此人名陆神前,曾是我东川国圣树守,按照辈分你应该叫他叔叔。
    当年陆神前辅佐陛下继承大统后,糟了大变故,被强敌重伤。伤势痊愈后便人间蒸发,隐居山间。
    后陛下密探曾于南洛发现过歧山的地下商号,抽丝剥茧之间竟无意中发现了你陆叔叔的踪迹。
    如若到了歧山,见到此人,将你的身份告诉他,他定能收留你。
    太子殿下,无论选择哪条路,请您始终记得自己东川国太子的身份和责任。
    吾国虽已覆灭,但万千东川血脉仍散落人间,为人奴,为人鱼肉。还望太子殿下谨记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勿忘!
    罪臣:左宗望
    宇文虚中读完了信,心情复杂,不知道这信里的内容,左逢忱能不能接受。
    “乖徒儿,你。还好吗?”
    “师父,爹爹和哥哥,还有岛上所有的人,都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吗?”
    左逢忱语气颤抖,显然这信中内容对他的冲击很大。
    “好徒儿,为师这辈子最不会劝人,左宗望这傻人,虽对我唱了十几年黑脸,但为师一直都敬他是条汉子。但这国仇家恨,天下兴亡,对你来说太沉重了,要求你将这些记在脑中,背在身上,实在是太过自私。但师傅尊重你的选择,为师答应过你母后,只要我活着,你就活着。”
    左逢忱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严厉的爹爹,温柔的哥哥,还有岛上每一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爷爷们,为了保护自己与北府军搏命的一幕幕绝烈惨状不停浮现于脑海。
    那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当年又是如何在北府铁骑前壮烈殉国,此刻的左逢忱更是想也不敢想,只得任凭泪水滴落,落到甲板上,伤口上,还有这片寂静的大海上。
    宇文虚中静静地将逢忱揽入怀中,任凭逢忱放声哭泣。
    ‘这一夜,就让这孩子哭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