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天选之人?
什么是万众所望?
宫无名告诉所有人——我,即是天命。
如果说,把全身精元化道注入木叶特使体内,众人的心绪是疑虑重重,那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把全部精元化道,就意味着彻底失去自保的能力。万一木叶特使战败,他们连启动天道大阵的资本都没有,转瞬就会被尸潮所淹没!
但如果那个承道之人是无界宫,众人心中的疑虑皆可释去。
只因他们坚信无界宫会战至最后一刻!
他就是人、妖、蛮三大种族的绝对领袖。就算是这位三族至高领袖战死沙场,也算是东临大陆上所有生命最后的绝唱!
当然,按照他们的估计,这位领袖战死的可能性极大。
毕竟那骨主和骨首,皆是强大的可怕。它俩融合成的骨钺,就更不必多说。
“大酋长,你真有把握么?”
塞无霜雄健的体型,在人群之中格外扎眼。
“不是我不信任大酋长,实在是那骨钺强大的可怕。我从蛮族四部回来时,曾和骨主遭遇。”
“那种威压,我终生难忘。便是女皇陛下亲来,也不见得是其对手。我好不容易才从其手中逃脱,否则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彪形女蛮说到此处,竟然也有些眼眶通红。看来那次遭遇,确实是不怎么愉快。
“不慌。”
宫无名伸手拍拍塞无霜的后背,道,“你们只须按照两位特使的指引,把全部的心意和灵元都化道给我,我自有办法战胜那头畜生。”
“是不是这样,两位特使?”
面具之下,兜袍之内,一道道猩红的天魔血纹无声浮现,他俩便似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点头。
“听说骨钺在西界山内还封印着一块躯体。它夺得骨主之后,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攻天道学院,就是想去先解封那件躯体。”
“若是它再与那一块躯干合体,实力又不知将攀升到什么程度。我是真怕到时候,连大酋长您都顶不住。”塞无霜委屈巴巴的道。
连真正见识过大酋长战斗力的塞无霜都这么说,其他人的心思也就可想而知。
在中域诸公的印象里,宫无名的修为不过是尊主第三劫境。
这份实力放在半月以前,是可以横扫东临,逼得傅煜至尊退位。可是现在面对骨钺,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放心。只要不是完整的骨钺,相信我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夕阳落尽,最后一丝光亮也沉到大地之下。尸魔的吼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空旷的田野上。
众人的心也随着夕阳沉到谷底。
“我的狗哪?”
宫无名的疑问引得众人皆是一滞。他们只当是这位东临大陆的三族领袖为了缓和沉重的气氛,所开的玩笑。
其实宫无名是真的在找他的狗!
“让我仔细想想,从流火荒漠一路跟来,到飞花谷时,地魄尚还跟在身边。但是等到帝绯亡命而去之后,地魄也就不见了!”
“看来是对我不是特别满意,去寻它的新主子去了。”
西界山脉的山脚,地魄紧赶慢赶,终于在帝绯遁入群山之前将其追上。
“小主,小主,慢点跑,老奴跟不上了!”
地魄以魂灵之力给帝绯传音。
好在有骨钺的双腿,用起来毫不费力。
“小主,我愿献出一半的魂灵与您签定主仆契约,终生做您的狗!”
骨钺的双腿吭哧一下跪在地上。一纸繁杂的主仆契约又在地魄的头顶生成。
劲风吹的山间树林沙沙作响,仿佛有千百双眼睛在丛林里苏醒。
帝绯狭长的丹凤眼眯成月牙。她径直越过那道主仆契约,狡黠的目光落在地魄的双腿上。
“小主,我愿做您的狗!”
地魄只觉两腿发凉,似有千万条凉凉的冰蛇在爬!
“我看你也是骨钺躯体的一部分吧?”
地魄如遭雷击!
“师妹,你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宫无名那厮,祸害这东临大陆上的黎民?”
议事殿中,浑身布满血纹的真武木叶已是六神无主。
“宫无名是不是在祸害黎民,我们无从知晓,也无能为力。现在只求他能信守承诺,或是能看在仙宗的面子上,饶我们一命。”
师妹也以传音回应。
真武木叶的躯体不可自抑的一颤。两个时辰前的惨剧犹是历历在目!
他传音道,“师妹,以你的聪慧,对现在处境真的一点反制的办法都没有?”
真武木菁传音回道,“有是有,就是风险太大。我也不知道木叶师兄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师妹你且说来听听?”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其实那宫无名所使的手段和域外天魔十分的相像。这东临大陆的灭世祸,其实都是那域外邪魔的内斗。”
“我们只须在他俩斗得最剧烈之时,悄悄地给这宫无名苦心所聚的众生之力上动点手脚,届时此獠必死无疑。”
“那我们身上的血纹?”
“木叶师兄放心,此獠一死,血纹必定消散。就算它不消,待我俩回归仙宗之时,再请师父、师伯出手,必定可解。”
“好,那便依师妹所言。”
议事殿另一端,宫无名正在与众人依依不舍的诀别。
依依不舍的是众人,宫无名只是有几分忧愁。
他的忧愁并不是针对骨钺,而是针对骨钺所造下的杀业。此种业力因果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天魔体心中又会滋生出一个魔头。
业魔!
至于众人的依依不舍?
八成以为这是一场送死之战。
他们这是在送别东临大陆上最后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直面骨钺的勇士。
如果这位勇士战败,甚至可以这样说——只要这位勇士前去拖住骨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必会立刻口含灵石、亡命天涯。
“主君,你瘦了好多!”
徐露瑶走上前来,给天魔体一个拥抱。
“我这不是瘦了,只是最近境况不太好。也不是境况不好,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伤感吧。”
宫无名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徐露瑶又把主君抱进怀里,柔声道,“其实,你也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若那骨钺真的没办法战胜,你带着我们逃出此方大陆,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相信以吾主的智计,在这东临大陆之外寻一方立足之地,应该不难。若是吾主有意,瑶姬亦可再为吾主添砖加瓦。”
徐露瑶此刻,浑身都闪耀着渡世圣母的光辉。
宫无名道,“不难倒是不难。只是我这一逃,这一身的罪业,却是如何洗脱?”
“天将崩,地将裂,世界即将走向毁灭,与吾主何干?”
徐露瑶的纤纤柔荑温柔的抚摸着宫无名的短发。
宫无名也轻轻地拍拍瑶姬的后背,确定这位姐姐的圣母属性,依旧没有本质的改变。
好不容易送走瑶姬,琼瑜傅和君兰剑又携手站在了宫无名的面前。她们躯壳上的金甲和银甲都在初春的夜晚散发着清冷的辉光。
“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宫无名的眸光落在琼瑜傅的仙颜上,看着三妹熟悉的面庞,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傅笙的目光也在此刻望来,在空气里与宫无名的目光完成交汇。
“关于中央广场上的事,我真的很抱歉。”琼瑜傅只道。
“都过去的事了,三妹还提它作甚。”宫无名微笑着给她一个拥抱。
一笑泯恩仇。
剑岚走上前来,把珍爱的狂黎剑横到胸前,奉给宫无名,“自从你莫名失踪之后,我便封剑用刀。这柄狂黎剑送给你。”
宫无名却没有伸手去接。
“结拜这么久,连声「兄长」也不打算叫么?”
血金妖瞳里凝着质问之意。
剑岚白皙的面颊上,似闪过一抹红晕。漫天的星光,好像在此刻也更明亮了些。
“小妹愿将此柄狂黎剑敬送给无名兄长!”
“很好。”
宫无名伸手接过玄蛇长剑,又道,“大哥我在另一方大陆上,又结识了一位好兄弟。待有机会,定会介绍给你和三妹认识。”
天魔体又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近霍燕。“霍帅,仅半月不见,怎会苍老至此?”宫无名半开玩笑道。
霍燕无神的眼眸里微微挑起一抹光亮。像是一粒星光,落进沉郁黑暗的深潭里,荡开琳琅的光华。
“主君不也是瘦了不少?”
那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不自觉的拘成大笑的形状,“不知道这次对阵骨钺,主君有多大的把握?”
“你觉得凤眠沼泽上对阵凤冥,我有多大把握?”
苍老的眸子和年轻的眸子碰撞在一起,浑像是两头恶龙顶角而视。
“那一次和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我们可没有两尊圣君级别的大龙助阵。”
“是有些不一样。”
宫无名也道,“那一次我记得霍帅说——我是一位「缠论者」。这一次我想……骨钺才是「缠论者」。”
霍燕的眼眸之中爆散出浓浓的震惊!
“霍帅你老啦……”
宫无名微笑,笑里是帝皇一样的无情和冷漠,“这一战过后,本君可允许你告老。”
少顷,那双冷漠的帝皇眼珠里总算又流露出些许温情,“魔仙楼的制度需要重新调整,霍帅你可退居幕后。第一军仍然是你的第一军。”
这一段君臣佳话,总算是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埋没。
“诸君,我去也!”
议事殿大堂,赵无极、青鱼离、谷合……一众忠臣良将还想跟主君说几句告别的话,但主君宫无名业已感应到骨钺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
完整的骨钺!
盖世的魔威从天顶上横盖而来,直压得殿内众人抬不起头颅。
铮!
唯有无双冥龙剑冲天而起,刺破重重魔威,直往大魔本尊扑去。
苍穹之上,宫无名手持魔剑与骨钺对峙,两方的气势都在巅绝之时。
这骨钺,好像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完整。
至少那两条骨腿,看起来就很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