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宝伸出手,准备接过雄信手中的银子。单雄信认可买卖成了,也正准备把银子递给他,就满脸堆笑地随口问到:“兄台来自山东,贵府是哪一府?”叔宝回答:“我是齐州府人。”
雄信听了回答,却轻轻将银子笼入衣袖,仿佛有什么犹豫。叔宝心中顿时觉得无从捉摸。是不是单雄信反悔了,又不想再购买他的马了。
其实单雄信并非想要反悔,而是因为他想到了山东的几个好友,秦叔宝又提到了自己是“齐州”人,触动了他的结交之心。他听了叔宝的回答,立刻命人端来茶水,说到:“兄长请坐!”,就邀请叔宝坐下。
此时那个站在窗外的老人家见状,也非常的好奇,也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单雄信突然这么热情。
雄信问道:“仁兄即是齐州人,我想向兄台打听一个人,不知道兄台是否认识?”叔宝疑惑地看着雄信,回答说:“不知员外你想问何人?”
雄信说:“此人姓秦,我久闻他大名,但不认识!也不好直接称他名讳;他的表字叫做叔宝,在山东六府应该是非常有名,人称“赛专诸”。目前在山东济南府当差。不知仁兄是否认识?”
秦叔宝一听单雄信的话,心中更加的尴尬。想想自己现在衣衫褴褛,哪里有一点像单雄信口中的“赛专诸”?想到这里,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就是秦叔宝,于是随口说:“认识!他与我是一个衙门的同事,也是好友。”
雄信惊讶地说:“原来如此,兄台竟是秦叔宝的好友!真是失敬了。请问仁兄尊姓?”叔宝说:“姓王。”其实,他心里只想赶紧回去还了王小二的欠款,所以随口就说了个“王”字。
雄信提议道:“王兄,你我今日既然有缘,还请您稍坐片刻,我去安排人准备饭菜薄酒,还请让小弟尽地主之谊、聊表心意。另外,小弟还有一不情之请,想请您帮我给秦兄带封信,不知兄台是否方便?”
叔宝说:“员外,好意心领了!我还有事,这饭就不必用了,您赶紧去写信吧,我给您带去给秦兄。”
雄信听了叔宝的话,也不客气,立刻回到书房,想了一想,也没有书信。只拿了三两银子包起来、另外又准备了上好的潞绸两匹,然后就来到厅前,恭敬地交给叔宝,说:“我本来想写一封信,请兄台带去给秦兄的。但是我也想了一下,必定我与秦兄还没有见过面,如此冒昧也不好,怎么称呼都不合适!还请兄台回去见到秦兄一定给我带个话,就说我单雄信一直仰慕秦兄,盼能结交!这些是答应兄台的马金三十两,还有我另外给您的程仪三两,以及两匹本州的绸缎,您既是叔宝的好友,一定也是条好汉。以上都是我的小小心意,请您千万不要嫌弃,一定收下。”
叔宝见状,也不推辞,更不敢久留,担心在谈话中露出破绽,便告辞离去。他心中感慨不已,这次相遇,让他对这个豪爽的单雄信留下了深刻印象。
单雄信该说的都交代了,也就没有特别的挽留叔宝。面带微笑,态度诚恳地送别叔宝直至庄门,举着手告别。叔宝也没有多做停留,独自一人直奔西城门而去。此时,却忘了带路的老人家还趴在窗户外边打瞌睡,口水都流了一尺多长,挂在下巴上,模样十分滑稽。
单员外走进大门,看着窗外的老人家,问道:“你老人家还没有离去啊?”老人揉揉眼睛,不好意思的回答说:“员外,老汉刚才听你们讲话听得入神,今早又起得早,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那个卖马的呢?是不是已经走了?”雄信回答:“他刚刚离开。”说完,便径自走进屋里。
老庄家一听,心里还想着酬劳。赶紧拿起扁担,快步追赶上叔宝,因为刚才听二人对话,听他自称姓王,就呼喊到:“王老爷,您刚才答应给我,带您去卖马的酬劳忘了给吧?”秦琼本来就讲信用,更不是个吝啬的人,立马就把单雄信给的三两程仪包裹分开,取出一锭银子,交给了老人家。老人收了银子,满脸堆笑连连道谢,就去豆腐店拿了柴火回家了,这件事也就这样圆满解决了。
秦叔宝走回西门进城,这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马市都已经散场了,各家店铺都纷纷开了门营了业。一家新开的酒店门前,各种熏烧食品和下饭菜摆放得满满当当,香气四溢。秦叔宝原本就是讲究吃的人,这段时间以来过得窘迫、口味也清淡,刚才在二贤庄上又没好意思留下来吃饭,此刻肚子里空空如也。不由的心中暗自思忖:“现在要是回到小二家,又只能吃他准备的粗茶淡饭随便对付对付,还要看他脸色。还不如就在这家饭店里吃过午饭,再回去还了他钱,就收拾行李上路回乡了。”
于是他径直走进店里,店里的小二们见秦叔宝将两匹潞绸卷起来,夹在衣服底下,穿着又是衣衫褴褛,还以为他是个唱戏的,便拦在门口喝道:“干什么的?看不见是新开的饭店吗?也不懂规矩,乱闯个什么!”
只见秦叔宝轻轻一推,双手再往两边一把拉,四人五人就纷纷摔倒在地。他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说:“我是来买酒吃饭的,饭店开门不就是迎客的吗?你们为何阻拦?”
其中一名店小二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要来消费,先去柜台称银子去,再来喝酒,哪里来的人?怎么这么无礼,就知道乱闯?”秦叔宝一愣,问:“这是什么规矩?喝酒为什么要先称银子?”
店小二刚才吃了亏,有意为难他,梗着脖子故意解释道:“如果你要先喝酒再称银子付钱,就去别的店吧。我们这潞州一直是这个规矩:新开市的饭店怕酒后算账麻烦,都要先交足银子再喝酒。”
秦叔宝心想:“算了,跟这些小人计较丢了我的身份。先称银子就先称银子,看你还能怎么样?”于是他走到柜台前,将怀里的潞绸放下,又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他把原本打乱的银两重新整理,和卖马的钱放在了一起,就来称酒钱了。
他还一边的小声嘀咕:“先称银子就先称吧,称完赶快给大爷上酒。但是规矩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如果一会别的客人来,我可得看看他们是不是也都按你们说的规矩办,看看是不是都是先称银子再上酒?如若不是,我再来好好计较计较!”
柜台里的老板见状,赶忙笑着赔礼:“客官,请您收起银子。如今这世道,无论哪里规矩都是一样的,没有这先称银子再喝酒的道理。这几个下人不懂事,看您是外地人,对您性格不了解,害怕酒后算账麻烦、多费口舌,所以故意刁难您的。”
又接着说到:“我一直跟他们说,我们开酒店的就是要笑迎八方来客。再说了,您如此风度翩翩,岂是那种会不给酒钱的人?这都是我们小店的不是,还请看在我薄面的份上,别再计较。收起银子里面请,我这就让人给你暖酒、上菜去。”
秦叔宝见他如此诚恳,心情好转,平和的说:“老板您既然如此说,那也就算了。本来就是小事情!”说着就收起了银子,夹起潞绸,朝里间的走了过去。只见里间一共三间大厅整齐干净,桌椅条凳摆放有序,四壁挂满诗画,柱子上挂着一副对联:槽滴珍珠,漏泄乾坤一团和气;杯浮琥珀,陶镕肺腑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