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部滨之馆的冬天依旧来的那么早,与之相对的是阿苏惟丰对阿苏惟将态度的缓和,许是之前自查家中没有结果,阿苏惟丰现在对志贺家的态度开始转变,变得有些疏离起来。
可是先前与大友家那般态度,如今却是难以回转到过去了。不过好在有阿苏惟将在,高桥绍运作为吉弘家次子还依旧在阿苏家待着。这表明即便大友家对阿苏家先前的表现有所不满,但目前依旧保持着容忍的态度。
同时阿苏惟丰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自身健康状况有些不妥,之前不断的咳嗽,现在则是时不时头晕目眩。其实之前甲斐宗运所说并不全对,阿苏惟丰非是有所懈怠不想理事,而是身体难以坚持长久处理政事,时间一久脑海中就像被人用针扎一样疼痛。
这件事情,阿苏惟丰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是面对医者也只是以近来身体劳累的理由从侧面打听,可是阿苏家毕竟条件有限,医者水平不足以诊断出阿苏惟丰到底所患何症。不过如果让熟知明国历史的来看,那恐怕很轻易便能够推论出他隐藏下的病症-风疾。
不过这些对于阿苏惟将来说并不重要,眼下对他来说第一次日朝走私贸易的成功与否才是关键,如果这条商路能够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随着这次日朝贸易清单一同送来的,还有王滶所部的最新消息和明国内部的变化,原本这些与阿苏惟将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出于好奇还是匆匆阅览了一遍,却意外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王滶整编五峰船主余部后,拥众五千余人再度泛海而去,他这次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是抱着报复的心思横扫闽广等地。
是的,他选择避开了戚继光所部镇守浙江,但是俞大猷一部应当据守于福建才对,他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啊!可再仔细看下去,阿苏惟将就发现为什么王滶选择闽广作为目标了。
在阿苏惟将等自舟山突围后,明国御史李瑚上疏劾胡宗宪纵倭不战等三大罪。胡宗宪为解脱罪责,上疏此番缘由总兵俞大猷攻击不力、失机殃民,宜加重治。嘉靖皇帝听信胡宗宪所言,俞大猷被捕至京。
阿苏惟将皱着眉头将这封消息置于案上,俞大猷下狱直接导致福建空虚,地方卫所孱弱自然是难以抵挡王滶部凶狠劫掠,可为什么戚继光所部没有驰援呢?而且俞龙戚虎声名赫赫,如今东南形势危急,却下狱大将,这其中恐怕不简单啊!
阿苏惟将拾起另一封消息,王滶所部一路劫掠黄华、白石和磐石等地,更斩杀刘茂、秦煌等指挥千户,收获不可谓不丰。可是这消息却是怎么看怎么怪诞!明国不当如此孱弱,大概是当初戚继光留给阿苏惟将的印象太过深刻,至今他都记得那个一枪便把锅岛直茂击飞的神人。
阿苏惟将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南倭北虏四个字,他知道这是明国对时下形势的总结。如果说明国对东南放缓,那么想来北面应该是出了岔子,蒙古俺答汗估计也是不安分。而且这个御史李瑚参劾胡宗宪,却导致俞大猷下狱,进而造成福建空虚,怎么感觉都有点阴谋的味道。
阿苏惟将撂下笔,然后整个人缩进暖炉当中,疲惫的将头放在桌案上,享受着一时片刻的温暖,渐渐的被这暖意激起睡意,眼皮沉沉的合上。
在梦中,阿苏惟将独自一人站在一家寺庙之前,身边传来阵阵足轻奔跑的声音,隐约能够感知到马匹奔腾带来的震动。
阿苏惟将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原本正常的寺庙忽然之间燃起大火,惊得阿苏惟将连连后退,而火光之中正有一人在跳着敦盛,口中吟诵着‘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再一瞬间,一个木桩脑袋的武士出现在阿苏惟将身边,眼神中满含野心和愧疚。
这人仿佛是能够看到阿苏惟将似的,低头看着阿苏惟将笑了起来。
阿苏惟将忽然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身下的纸张已然被汗水浸湿,但是他没有在乎这些,因为刚才的梦太过于真实,以至于他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时丸目春拉开扇门,寒冷的风吹进了屋内,让阿苏惟将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
丸目春端着热气腾腾的糕点,看着眼前满头是汗、眼神憔悴的阿苏惟将,赶忙回身拉上扇门,然后将桌面简单收拾一下,把糕点放在阿苏惟将面前,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着阿苏惟将的额头后,最后心疼的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阿苏惟将待丸目春全部尝试一遍后,才用手拉住她,让她和自己一同坐进暖炉当中。
阿苏惟将感受到握在手心丸目春冰冷的双手,也是抱怨的说道:“这么冷的天要好好保护自己,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就让小姓去做就好了,不必这样辛苦的。”
丸目春闻言欣喜的笑了起来,然后弯着眼眸对着阿苏惟将说道:“我知道的,不必这样担心。只是看着天气冷,就凑在蒸炉前想着做些什么糕点,也算是一个打发时间的爱好吧。 ”
阿苏惟将从丸目春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寂寞,将她拉近自己,然后轻声说道:“实在是抱歉了,家中眼下确实少有和你年龄相仿的,这是我的疏忽。以后如果实在感觉无聊的话,可以来这里与我在一起,虽然我也只是看书,还有和千寿丸修习弓术,也总好过你一个人闷着。”
丸目春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着阿苏惟将问道:“所以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小宫司满面憔悴,我还以为你又生病了呢。”
阿苏惟将摇了摇头,他很清楚自己并不认识或干脆没有见过梦中的两人,但是却这般清晰,为什么这场火会让自己这般惧怕,实话实说,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