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予国,石城外,吉弘监理本阵。
吉弘监理一身戎装,甲胄齐备。佐伯惟教和田原亲贤分别在左右护卫,田北镇周领军埋伏在两翼,只等石城中的土居家出动了。
吉弘监理轻轻摩挲双手,扭头对着佐伯惟教开口问道:“鉴景他,没有带来主公别的话吗?”
佐伯惟教闻言先是沉默,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臼杵大人并没有过多的指示,只是从在下手中接过防务,随后便让我率军前来襄助大人了。”
吉弘监理听完后没有再开口问其他的了,而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眼前漆黑的夜里。
夜渐渐深了,四周愈发静了。
但是吉弘监理心里却暗暗紧张起来,从白天里的情况看来,土居清宗是极为清醒的,他应该也是明白夜袭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可是他到底会选择以什么方式,这一点吉弘监理心里却是不知的。
正在吉弘监理思索着的时候,外间传来了阵阵鼓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土居家进攻了!而且是以堂堂之阵的形式,土居清宗和土居清贞并排纵马正面冲击。
吉弘监理闻言起身出帐,凭借着微弱的火光分辨着身下战场的形势。
外围的仆从军很轻易的便被杀散了,为了保证土居家能够进入埋伏,吉弘监理并没有向外围的仆从军和跟随而来的国人众透露对面可能夜袭的消息。
眼下,外围的溃败使得土居家推进速度加快,吉弘监理见状微微点头。
。。。 。。。 。。。 。。。
土居清宗花白的发须迎风向后吹倒,手中薙刀舞的飞起,每次挥动都会造成杀伤。
土居清宗将向着自己而来的足轻众击倒,随后开口对着自己的儿子土居清贞张口喊道:“不要散开!不要恋战!集中队伍向敌军本阵进发!”
土居清贞听到父亲的呼喊,自马上跳了下来呼喊周围的足轻,集聚到土居清宗身边。
土居清宗毕竟年龄大了,冲杀到这里已经是气喘吁吁,便自马上俯下身子对着土居清贞小声开口说道:“不能恋战,不然力气花费在外围这些人身上,我们就不能破开大友家的防备了。”
“最后,便只有被围困而死的命运了。”土居清宗最后这句话说的轻微,但落在土居清贞心里却是那般沉重。
土居清贞看着父亲已经显现出疲惫的面容,心里下定了一个主意。
土居清贞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开口说道:“父亲大人,我来帮你破开中间的道路。还请您鼓起余勇,我们为西园寺家尽最后一分心力吧。”
土居清宗看着马下儿子决绝的眼神,心里很是宽慰,对着土居清贞开口说道:“土居家的忠贞,便通过这一次来证明吧。”
土居清贞看着父亲重重颌首,随即从自己的马上取下那扇大盾,挺着长枪率领剩下的足轻往前冲锋破开道路。
“土居家的勇士们!跟上!”以土居清贞为首组成锋矢状向前冲去。
。。。 。。。 。。。 。。。
吉弘监理不知道土居清宗那边是作何安排的,只觉得原本于重围中陷入停滞的土居家突然焕发出巨大的活力,不断地破开一道道设置的封锁。
吉弘监理微微皱眉,这样下去对于本家队伍的士气打击太大了,他看向一旁的田原亲贤轻轻点头。后者会意,便转身对着传令兵开口说道:“鸣鼓,让田北大人的伏兵尽出。”
随着阵阵鼓声从吉弘监理本阵传出,原本一直埋伏着的田北镇周率领伏兵自两侧向土居清宗合围而去。
一时间土居清贞身上压力倍增,原本人数就不占优势,之前突破吉弘监理预先设计的诸多屏障又折损了颇多人马。如今更是人困马乏,难以再进一步。
吉弘监理看着田北镇周已经自两侧完成合围,不由赞叹的说道:“这孩子武艺非凡,领兵也颇有章法。将来定然是本家不可或缺的存在啊!”
佐伯惟教听着吉弘监理的夸奖,心里对田北镇周也是上了心,虽然得到了大友义镇的原谅,但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这时候心下一动,便出列对着吉弘监理开口说道:“大人,那土居家父子声名在外,不若让在下去为田北大人掠阵,也好协助一二。”
吉弘监理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佐伯惟教,随即又看向战场中的田北镇周,微微点头后开口说道:“这样也好,土居家也不是可以小瞧的。”
佐伯惟教向着吉弘监理拱手,随后领着旗本队向场中而去。
田原亲贤看着佐伯惟教离去的背影,转过头来对着吉弘监理开口说道:“大人,佐伯大人当是有意交好田北家,所以才会主动请命。”
吉弘监理没有理会,依旧在看着身下战事。
田原亲贤见状眼神微眯,然后开口说道:“大人当知道佐伯家之前是叛臣,让他与田北镇周过多接触,也许没那么合适才对。”
吉弘监理听到田原亲贤这话,扭头看向后者,眼神里满是疑问和警惕,开口问道:“什么意思?佐伯家是我与诸位宿老联名俱保,难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田原亲贤听出来了吉弘监理话语里浓浓的不快,却只是轻笑,随即开口说道:“在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主公那里想来未必希望看到佐伯家与其他重臣走的这般近呢。毕竟佐伯家有了先例,那便是有了污点。即便眼下主公不计前嫌委以重任,谁又能保证未来会一直继续下去呢?”
“我刚才的话只是提醒,如果大人真的欣赏田北镇周大人的话。”田原亲贤的话语落下,便不再开口。
吉弘监理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只不过再转头看向战场的时候,心里却是暗自惊醒,这田原亲贤虽然不善兵事,如今看来却是在阴诡之道上别有心得,不可小觑啊!
。。。 。。。 。。。 。。。
自土居清宗以下,还活着的土居家武士已然不足百人,并且个个带伤,已然是强弩之末。土居清贞一枪挑飞靠近的大友家足轻,随后又用盾隔开向着父亲靠近的长枪羽箭。
田北镇周看到这个情况,下令足轻队围而不攻,纵马向着二人身边走去。
田北镇周对着手持大盾十分防备的土居清贞开口喊道:“白天就是大人你向我射的那一箭吧?”
土居清贞没有回话,倒是土居清宗看向田北镇周的眼光闪过一丝欣赏的意味,开口喊道:“大友家真是人才济济,可惜老夫年已老迈,不然还真想亲自和你比划比划。”
土居清贞听到父亲这样一番话,回头看了一眼,从后者眼中获得了一丝讯号,便开始对着田北镇周喊道:“白天里是我射的,小子,在战场上分心可是大忌,稍不留神就会身首异处的。”
周遭土居家武士听到这话不由得附和哈哈大笑起来,田北镇周脸颊抽动,感到十分愤怒,便开口说道:“老贼,白日不过一时侥幸为你偷袭,如今可敢与我比划一番?”
土居清宗听到这话不由嘴角微微提起,轻轻碰了儿子土居清贞一下,后者会意便将大盾交给身边的武士。
田北镇周见状便也翻身下马,并且命令包围圈松散开,好给他们腾出来地方。
土居清贞挺枪上前,将长枪扛在肩上,露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
田北镇周被这般轻视又哪里甘心,从左右手中取过长太刀,便摆好了进攻架势。
土居清贞见状便和身后的父亲对视一眼,便将手中的长枪画圆式的挥舞起来,四周大友家的足轻队为了防止自己被波及纷纷向外避开。
这也就给了土居家武士突进的机会,土居清贞忽然顿下手中的动作,对着目瞪口呆的田北镇周喊道:“小子,再教你一次,永远别相信敌人对你的承诺。”
土居清宗这时候纵马向前疾驰,对着左右的土居家武士高声喊道:“儿郎们!随我直驱本阵!”
土居清贞这时候再次跟着父亲跑起来,身后的土居家武士开始以一当三的拼命为家主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而刚才四散开来的大友家足轻再想要重新合围又哪里容易。
田北镇周这时候十分懊恼,嘴里斥骂个不停,从身后足轻处取过马来,便想追赶,却被悍不畏死的土居家殿后队死死缠住,一时难以脱身。
这时候佐伯惟教刚好自本阵而来,连忙挺枪上前高声喊道:“田北大人莫要慌张,佐伯家惟教前来助阵!”
土居清宗看了儿子一眼,土居清贞会意举起大盾在前,向着前来援救的佐伯惟教奔驰而去。
土居清贞缠住了佐伯惟教,土居清宗趁势略过二人向着吉弘监理本阵飞奔而去,嘴里高声喊道:“土居家清宗,敢请大友家宿老吉弘大人一战!”
可是回应土居清宗的并不是慌张的本阵,吉弘监理领着田原亲贤极为放松的站在前者身前。
在二人身前,是两排整齐排列的火铳队。
吉弘监理高举手臂,嘴里喊道:“一队!发射!”
‘咻’‘咻’‘咻’的火铳响出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扑哧扑哧的入肉之声。
原本在和佐伯惟教缠斗的土居清贞眼里流出热泪,高声喊道:“父亲!!!”
土居清宗已然从马上跌落,花白的发须已然浸染血色,胯下跟随多年的坐骑也是身中数弹,无力站起。
土居清宗颓然倒地,眼帘映入的只有无边的血色,想要回头看看儿子却已然无力。
战场中的厮杀诡异的停下,佐伯惟教也不再与土居清贞缠斗,后者连滚带爬的来到父亲身边跪下,双手环住父亲已然没有生息的身体,抬头对着吉弘监理怒吼道:“懦夫!!!”
吉弘监理没有在意,而是示意第一队撤下,第二队上前,嘴里再次喊道:“二队!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