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爷爷,众人不知关节,都是大感荒唐,疑惑不解。
阿朱站在厅侧公冶乾的身后,见状小声对阿碧说道:“我以前听人说,内功修行有成的高人,可以百岁不衰,驻颜不老。我昨天还以为我们这‘义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奇怪他年纪轻轻,是怎么把武功练的这么厉害。原来他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孙女,恐怕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了吧。阿碧?”
阿碧嗯了一声。
阿朱奇道:“怎么看你没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么?”
阿碧摇摇头,低头不语。
此时主位上神侯开口说道:“我大理盛产茶花,此庄以曼陀为名,遍种茶花,虽非良品,我观之亦感亲切。”
王夫人挣开杨宝的手,对她怒目而视道:“你是大理人?你、你来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但此时人多耳杂,杨宝也不好辩解,只是抓住王夫人手腕,用眼神疯狂示意。
王夫人骄横惯了,却不管座上何人,上前呵斥道:“你好大的架子,以为仗着慕容家的人就可以在这里放肆吗?我平生最恨大理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来人啊!将此人拖下来剁成肉泥!”
她仗着庄中百号人马,又有星宿派的毒药,根本不将眼前区区几人放在眼里。
庄人们听到号令,操着兵器就要往里冲。
不等神侯说话,杨宝拦到王夫人面前,道:“阿萝,我也是大理人,你要杀我吗?”
王夫人眼神一狠,但二人温柔缠绵便在方才,她脸色数变,狠话便卡在了嘴边。
她又环顾周围,喝道:“装成慕容老东西的骗子是哪个?”
慕容博站出列,道:“弟妹,别来无恙?”
他装死几十年,每日钻研武学、思索复国之法,思虑太过,以至于容貌衰老,模样大变。
王夫人乍一眼没认出来,一挥手道:“拿下!”
七八个家奴冲上前,其他人将兵器往慕容博脖子上架去,其中一人手持铁链,就往他身上套。
慕容博抬手以指连点,姿态如帝王挥斥群臣,又像文豪指点山河,正是他家传绝学。
空气中嗤嗤作响,每点一人,便倒下一个,挥手间便将几人全数点倒,他连脚下都不曾移动一步。
武功之高,震慑全场。
“参合指!你、你。”王夫人一脸不可置信,见到慕容家传绝学后,她终于认出眼前之人了。
慕容博双手拢入袖中,道:“弟妹。座上乃是大理国铁胆神侯当面,不可无礼,否则王家大好基业一日覆灭,岂不可惜了祖宗百年积累?”
他语气平淡,但话语中已是杀机暗伏。
王夫人也不是吓大的,她偷偷在身上摸了摸,准备将她爹传给她的几种毒药拿出来,叫慕容家这些冒犯之辈晓得得罪曼陀山庄的下场。
谁料摸来摸去竟然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和明妹玩得太开心,忘了带了……
没了宝物傍身,她登时便被慕容博的气势震慑,神色变幻,看向杨宝的眼神满是幽怨。
慕容复跳出来圆场:“舅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也是舅母你瞧着长大。外甥还能害你不成?”
王夫人知道自己姑爷的厉害,再加上外甥和慕容家两个家将,自己曼陀山庄人虽多,但未必能讨得到好。
她镇定心神,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神侯道:“李青萝。我与你娘份属同门,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王夫人脸色微变:“你是什么人?”
李青萝是无崖子和李秋水所生,当年无崖子二次元病上来,照李秋水模样创造了一个心目中的完美爱人“秋水妹”,移情别恋,冷落娇妻,惹得李秋水大生嗔恨。
于是在外引诱来许多美貌少年,当着无崖子的面调情欢好。
无崖子大度,却不是龟奴,厌恶之下便更加醉心秋水妹,夫妻二人就此分居。
也不知是李秋水妒火攻心,还是夫妻争执战火升级,总之无崖子最终被李秋水联合姘头丁春秋所害,摔成了高位截瘫。
而李秋水则令当时还年幼的李青萝认丁春秋为父。
自己抛夫弃女跑去了西夏,勾引皇帝李元昊成了皇妃,享受荣华富贵。
丁春秋为人卑鄙狡诈,但是对待这个养女却真心实意,屡屡护佑。
因此武功稀松平常的王夫人,十多年来在外如何惹是生非,都没有遭到过强敌毒手。
所谓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李青萝的亲生父母对这个女儿都不上心,她豆蔻天真年华时,又碰上了花场老手段正淳,被他骗情骗色,珠胎暗结。
以至于她心灵愈发扭曲,成了山庄夫人以后,整日以杀人泄愤。
李秋水如今贵为西夏皇太妃,自然不会认这个女儿,当世除了寥寥二三人以外,更无人知晓他们的关系。
神侯道:“此乃逍遥门下秘闻,不入旁耳,尔等自当退避,凡偷看盗闻者,受七窍锥刺之刑。”
慕容博应是,领下属退避山庄。
而原本围在大厅外的庄人,听闻来客说话,一个个都怔了神,觉得他说话甚有威严,须得遵照他说得去做,才是天经地义。
至于王夫人是谁,他们却都一时忘到了脑后。
“我们走吧?”
“是。走的越远越好。”
庄人们迷迷糊糊散去,大厅顷刻便走得只剩下王夫人一人。
王夫人见到来人妖法厉害,终于害怕起来。
神侯伸手在虚空中写画了起来,便见前方地面青石砖上噌噌作响,粉末纷飞。
不一息的功夫,地面上便多出了“无崖”二字,王夫人啊了一声。
神侯道:“你认贼作父,还识得生父吗?”
昔日无崖子沉迷二次元,不仅冷落娇妻,连亲生女儿也不管不顾。
王夫人对这个真爹知其人,记忆却没了太多印象,这几十年来,反倒是“贼父”丁春秋视她如己出,可以称得上父女情深。
她既然对无崖子没有亲情,便更谈不上孝心,又不知道来人所欲何为,故闭嘴不语。
“本来你父母家事,本侯不欲多提。然汝生母养父操行丑陋,轻慢道德。嗜欲至深,消磨天机。实辱逍遥之典义,有负老庄之教化。今门风渐腐,其窃执道门之牛耳,我便不能坐视不管。”
王夫人道:“那你去找那个人就是了。”
她说的那个人,自然是她亲娘李秋水。
她对生父谈不上感情,和这个喜怒无常的生母同样说不上关系多好。
不过李秋水在她心中形象神通广大,眼前的妖人亦非她能所敌,所以出此一言,欲将祸水东引。
神侯道:“我自然是要去西夏找她的。”
话毕,屋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人撞破瓦片掉入厅中,乃是庄中一个老妪。
她双手握住自己脖子在地上来回翻滚,表情痛苦不堪。
忽然间,她全身一僵,眼耳口鼻中射出七道血箭,就此不动。
凡偷看盗闻者,受七窍锥刺之刑。
王夫人目睹老妪惨状,霎时间手足冰凉,这无形无相的杀人手法她再熟悉不过,与她爹娘何其相像?
逍遥派的味可太正了。
咔哒。
从老妪袖口中掉出了一块铁牌,上刻“一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