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肖家宅院门前,下一任肖家家主肖英狄此时正身着华服,面带微笑的迎接着一批又一批的,前来府上祝寿的世交前辈以及道盟高层。
出奇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即将继任家主的原因,今天的肖英狄明显意气风发了不少。他应对着这些长辈,明显也比过去更有了几分底气。
“看看还有哪些前辈们没到?”
趁着一个空当之即,摆了一个多小时笑脸的肖英狄一边扭头去向身后拿着名册的小厮吩咐着,一边就接过下仆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还有谁?”
他再问。
“少爷,我这就看。”那小厮应了一声,握着名册翻了翻,眯着眼道,“少爷,世家的前辈老爷们都到齐了,各大姓的几位也是,高层们也都到了………嗯,就只有旁的几位缉妖衙门的没到了!”
“只有缉妖衙门的没到了?那就不等了。老祖的寿宴可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人物拖延……”
肖英狄放下茶碗,哼了一声道。他拂袖转身,迈步走进了此时已然热热闹闹的肖家宅院。
肖家宅院是很大的。作为一气道盟内地位举足轻重的监察使,肖家从建立之初开始,就占据了这块道盟内,算得上“一环”的宝地。它从外而内,大致上一共分了三块,最外的一块,平常算是肖家人实行“监察使”权力和责任的地方,因此有些公堂模样,监察使的私狱自然也建在这里——就在地下。当年杨家女婿,就是在这公堂的地下,被拷打的。
从公堂向内夹在中间的,就是今天寿宴的主场了。这里平日是肖家人主要居住的地方,住着肖家嫡系和几个重要的旁支。由于不再是公务区域的原因,这一块算得上被装扮的极尽奢华。肖家这么多年来用各种手段积蓄下的财富之厚,从这一片装扮的金碧辉煌的宅院里就可见一斑。
如今,这一片宅院临时用作了为肖家主庆祝寿宴的地方,原本就奢靡的景色更是被打扮的更加艳丽了。一眼望过去,说是好看是真的,但是,说是奢侈淫逸,也是真的。
说完最外和中间两层,也就到了最内的地方了。不同于前两层的宽广、奢靡和功能多样性,这肖家宅院的最深处,却是相对窄小的多,简朴的多——大小不到之前的二三,花费更只是十一而已。
这一深处里的院子没有其他的用处,唯一的用处便是给每一任肖家家主提供一个安全的,不会被窃听和打扰的环境。肖盏那一日见黑狐的书房就在这里,再往前说几年,他当初和凤栖计划谋害雅雅时所处的后花园,同样在这里。
外面的肖英狄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路穿过最外层的公堂走进寿宴现场。他入内左右一看,人的确是都到齐了的。那入耳已经有些明显的,众人暗地里私语的声音便是人数之多最好的证据。
肖英狄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午头了。他随手叫来一个小厮,问了问庖厨那儿的事,知道同样已经一切完备之后,便迈着更快的步子向着更深处走。
寿宴已经准备完了,就等着老祖出场,就可以开始进行了。肖英狄这么想着,加着速就向前头走去。
走过三条短廊道,转过两个弯,肖英狄很快就来到了那唯一的一扇通向家主所在区域的小门前。
这里没有人守护,自然的就像一处普通的门一样。但是肖英狄知道,这门后面的区域里,至少有些七八个结丹境的道士巡逻,两个炼虚境的守卫,并且还有着几十道阵法的加持保护。要是真以为肖家家主在的地儿能普通了,那才是最大的傻瓜。
肖英狄走上前去,轻轻叩了叩门。
“英狄少爷?”
门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我,王叔,我来见家主,寿宴就要开始了。”
肖英狄恭恭敬敬的说道,他知道门后的王叔,就是两个炼虚境高手之一。
在这个如今道盟合体境寥寥无几,几乎只有那个离经叛道的轩辕家余孽和故去王权家的王权富贵还是合体境的年头里,炼虚境,几乎就是道盟里最强的实力了。
“进来吧,家主和小小姐就在书房里。”
门后的王叔应了一声,然后大门无声打开。肖英狄再次行礼后,才迈了进去。
作为下一任肖家家主的他对这里早就不陌生了,因此,他很快的就来到了书房里,见到了那个,正逗弄着自己还未取名的姑娘的白发老人。
“家主。”
他恭恭敬敬道。
“英狄?是你啊?”
见到他来,原本还弯着腰,笑眯眯的逗弄着小丫头的肖盏,在开口的同时,面上原本的轻松便被一扫而光。
“您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肖英狄抬起头,看着那个眉心中显然有些郁结的老人,试探的说道。
“不高兴?嗯………只是有些事情在纠结而已,不必在意。”
肖盏摇了摇头,随口糊弄过去后,目光就重新回到了摇篮里的小丫头身上。
“粉嫩粉嫩的,像个小玉人儿,真可爱。肖盏活到这个年纪…………到头有个这么好看的后辈儿………”
他心里想着,摇了摇头,然后又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看向肖英狄。
“英狄,孩子的名字,取了没?”
肖盏一边说着,一边就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摇篮里的小女孩。
“呀呀………呀呀………”
小女孩被抱进肖盏怀里后,明显更加高兴了几分,她兴高采烈的模样,让肖盏的面色也多了几分喜样儿。
他决定就这么抱着孩子去参加寿宴了。
思量之际,肖盏来到肖英狄旁边,见他迟迟不说话,就抬脚踢了一下。
“问你话呢。”
“回老祖,还没……昨个儿才说的,哪儿那么快啊。”
肖英狄苦着脸跟在肖盏后面说道。
“哼,还没想好,还没想好老子就被你等死了。自己孩子的名字是头等大事,你还不放在心上,哎,肖家的担子,给你了,你就能放在心上?”
肖盏抱着孩子,继续说道。此时的他们,已经接近了来时的大门。
在短暂的沉默后,肖盏的步伐不再轻快,他抱着怀里仍然欢笑的孩子,背对着的脸上再次沉重了起来。
“英狄啊。”
他轻声呼唤道。
“哎,老祖,我在呢。”
“以后………你以后当了家主,就把,就把天仙楼的事儿,停了吧。”
“………?天仙楼?老祖,怎么这么突然就说………”
肖英狄闻言愣了一愣,奇怪道。
“别管这么突然不突然,听老祖的话,以后你当了家主就别像过去那样了。过去的日子,无论是你是我都太荒唐了,你在过去,私底下开了多少次那什么会,以为,我不知道吗?”
肖盏慢慢走着,说道。
“这………老祖,我知道错了,这几年我不也改了吗?不过,您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这个?既然要停天仙楼,那可就要对整个下面清洗一下了,并且还得对前辈们有个交代…………”
肖英狄忧心忡忡道,明显不是很像停止天仙楼的样子。
“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当,给着孩子积点阴德吧。”
肖盏加重了语气说道。
“…………好吧,我明白了,老祖。您怎么到了这个年纪,开始想阴德了?……您小心些,门槛啊,高。”
耳旁响着肖英狄的声音时,肖盏抱着怀里的女孩,心不在焉的跨出了大门。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也就对肖英狄的话做了回答:
不是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想阴德,也根本不是什么阴德的事儿。他肖盏这一辈子平心而论,做的事儿就没有和阴德擦着边的。如今他突然这么说,其实到底,是对时间怕了,更是,对那个还活着的,轩辕家的人,怕了。
他如今已经老了,没用了,那个过去的盟友在被他追的天南海北到处跑的同时,和他一起因为当初的事情,和轩辕家的那个小子结下了继轩辕夫妇后的新的一桩泼天大恨,他们陷害了那小子的爱人,杀死了他的兄弟……如此新仇旧恨下,那小子甚至还有一天是一天的活着,谁敢说那小子哪天不会觉得寿元将近,就将肖家杀个一干二净来报仇?
这是任何人都说不准的。而也就是因为说不准,肖盏此时心里才慌,才怕,才想着弥补过去的一些错,来换取一些冥冥之中的所谓功德。
………………哎。
今天,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肖盏再次叹了口气,他迈着步伐,向着寿宴的大厅走去。他怀里仍然抱着小女孩,身后则跟着肖英狄和随行的,负责守卫的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当他们三人来到寿宴大场,并且肖盏走上主桌时,这场寿宴,才真正开始了。
肖盏站在属于自己的高台主桌前,看着台下这左右两方片片的人群,忽然就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眼熟。
他总感觉这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模样,自己好像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情景过。似乎在几十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经,在某处地方,见到过与今天一模一样的景色。
但是………究竟是在哪儿呢?
在台上的肖盏,抱着孩子微微眯起了眼。
…………哦,好像,记起来了。
肖盏的目光仍然不变,他继续望着台下的众人,忽然眸光一亮。
好像,就是在几十年前,那次杨家的婚礼上啊!
肖盏在脑海中得出结论的刹那之即,一声震耳欲聋的倒塌声忽然炸响了起来。不同于左右两方摸不着头脑的众人,站在高台主桌前的肖盏,轻而易举的就能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堵隔开了最外层公堂和中部住宅区的墙不知为何塌了,op那堵墙上挂着的,书写着“监察使”三个金字的招牌也被折碎丢在了地上当作垫料。
肖盏看着那“踩在”招牌上的那杆随风飘扬的,五行元素斥沛着的长旗,心里没由头的忽然一震。
“发生什么了?”
“那墙怎么回事?莫不是有敌袭?”
“这可是道盟境内,怎么可能有敌袭!等等,那旗子,诸位觉不觉得眼熟?”
“阴阳………两仪………”
“阴阳两仪………旗,这,这是,轩辕帝丘,是他的东西!”
“轩辕帝丘来了,他,来………复仇了!”
听着耳旁众人喧闹的声音,处在漩涡之中的肖盏,慢慢的闭起了眼睛。
…………果然,那家伙说的对,你和我们,总要有个了解的。
而就在肖盏睁开眼的同时,透过那墙壁窟窿的大缝。他清楚的看见了,那为首的,腰挂轩辕剑,手提白虎刀,身披天师衣的巍峨身影。
轩辕,帝丘。
………………………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主导了这场意外的轩辕帝丘,挎剑提刀,伙同身后抽剑出鞘,面色阴冷的笛林,神色淡然的风庭云,王靖,四人缓缓的来到中央位置,阴阳两仪旗下站定。
肖家宅院内,众人望着来者不善的这四位,一时议论纷纷。
“怎么王家主和权家家主也来了?那个持剑的小子又是谁?”
“这谁知道,只知道来者不善。能和轩辕帝丘一块来肖家的,难道还会是祝寿不成?要我看,今天,难了。”
“确实啊,难了。恐怕如今,就是轩辕帝丘清算几十年前,肖家对问天宗一事的日子了…………”
“好久不见了,肖家主。几十年不见,祸害千年,还活在这世上,对你,也挺不容易的。”
忽的,轩辕帝丘提着白虎刀向地下一插,他倚着刀,用着一副随意轻松的口气说着的同时,随手凝聚妖力画了一张符箓施发。
然后顿时,院内,一时间就只有了轩辕帝丘一个人的声音。
“今天我要说的事儿,挺多,因此,你们就别说什么打扰我了,虽然我不会听,但是叫来叫去的,烦。”
“那么,第一件,也是最轻松的一件,今天,我是来给肖家主祝寿的。听说都百岁了,挺不容易。本想着过来说两句好话,但是可惜没有请帖,也就只能打碎外面的防御进来了,难为肖家主,外面放的结丹修士,怕是活不成了。”
轩辕帝丘轻松说着,伏在刀上继续说道。
“第一件说完了,那么,第二件。给你们解解惑也好。今天,我确实是来找肖家主麻烦的,权家主和王家主,是我请来做个见证的,毕竟这事儿太大,我怕我死了,后世史书,你们说我坏话啊。嗯,至于是见证什么事儿,别急嘛,听我慢慢说。反正,这地儿有王家和权家两百位高手围的严严实实,各位也跑不掉。”
他说着,温柔的扫视了这一圈已经开始惊恐的客人们,然后,目光最后集中在了,那主桌高台上的,漠然的老头子。
“接下来,第三件。我要来开始准备说正事儿了,不过在这之前,最后再提一句作为开头吧。让我找找,那个人呢…………哦,找到了。”
“好久不见啊,时合城李家家主,李时风李大城主。”
轩辕帝丘一眼便看见了那坐在高台之下一桌内的,此时冷汗直流,因为看见他而头疼欲裂的李时风。他笑着说着,随之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那个负责去押送货物的弟弟,找到没啊?”
轰!
那一瞬间,轩辕帝丘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炸开了李时风脑海里,被封印记忆的开关。他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轩辕………帝丘………东参他………东参………”
李时风面色更白三分,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似的。他此时呼吸急促,心跳快就像跳出来一样。他死死地盯着轩辕帝丘,直到后者戏谑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噬情符箓。
这一张噬情符箓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压断了李时风的精神,他连滚带爬的一路爬上高台,似乎只有肖家主在的地方才能给他一点安慰。而在爬上高台后,李时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的叫道:
“他…………他知道了!!!”
无需任何言语,更不用任何解释。在场的所有知情人,在听见李时风崩溃的声音时,面色便都惨白了起来。台下的人群开始躁动,台上的肖盏和肖英狄,也是面色沉重。
轩辕帝丘左右看了一番,脸上的神色更是精彩,他晃了晃手里的符箓,
“看来不用我解释什么了啊,老东西们,当年天仙楼没让你们吃够苦头,一而再三,眼里,当真没有妖族,当真没有四大妖皇,和我这个,轩辕天师。”
轩辕帝丘话音一转,不复刚才的嬉笑淡然。
他一把扬起噬情符箓丢向空中,用妖力操控着其悬空的同时,朗声道:
“肖家家主,数十年来,先以天仙楼残害妖怪,并堂而皇之使用道盟权力,掠夺边境女妖充入天仙楼,行不齿之事牟利,我轩辕帝丘有幸灭之,然而不幸数十年后,肖家仍在背地里,效仿过去天仙楼之事,买卖妖族人口,以噬情符残害其身,致使无法投胎转世,此乃罪大恶极。”
“天无道,人伐之,人无道,我伐之。”
“为天下受残生灵计,今朝,应灭肖家!”
“胡言乱语,居然敢在肖家放肆!”
轩辕帝丘话音落下的同时,两道炼虚境的妖力波动伙同数道结丹境的妖力波动在肖家升起。伴随着话音落下的同时,数道身影落在了肖盏所在的高台上,成拱卫之势的同时,警惕的看着他。
………雷声大,雨点小,这个时候,还以为你们会硬气一点,直接冲上来呢。如果是那样,倒是可以先杀两个祭祭刀。
轩辕帝丘心里想着,再次看了一圈后,便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尊土偶。
他轻轻用力将其捏碎,一道磅礴的气息和一缕金黄色的力量随之涌入他的身体。那原本就已经是合体巅峰的威压,再此时隐隐就触摸到了大乘境界。
大乘境界?古往今来,道盟不过两手之数。
众人惊异之时,轩辕帝丘再次取出一块玉握在手心,轻轻捏碎后,一道同样的磅礴气息和一缕沉金色的力量如出一撤的涌入他的身体。这一次,他的威压真正来到了大乘初期。
“呃!”
在高台上,承接了绝大部分轩辕帝丘释放的威压的,肖家的供奉们此时已然满头大汗。他们看着那台下的轩辕帝丘,心里不免生出了绝望。
“好了,两成天地之力在身,接下来的,交给天师衣了。”
轩辕帝丘闭上眼。用自身妖力和念头,去激发万妖天师衣的效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短短的十秒里,轩辕帝丘身上的那万妖天师衣上,一个个象征着各色妖怪的纹路缓慢亮起,他身上的威压逐渐加重,甚至比起之前,借取西西域和北山的各自一成妖力时还要恐怖。万妖天师衣可借三成天地之力,而两成便足够将轩辕帝丘从合体巅峰暂时推至大乘初期。因此,如今身上的五成天地之力,直接就将他的实力,推至了有史以来的巅峰,大乘中期。这是人类寿命达到过的极限。
轩辕帝丘不再释放威压,而是逐渐收拢回身。他迈步向前的同时,一道道阵法光芒随之在他脚下铺展。在百来道增加范围的阵法布置完成后,他用空着的手握起了阴阳两仪旗,用力一挥,卷起一阵狂风吹向空中的噬情符箓的同时,他轻声呼唤道:
“显!”
骤然一刻,那悬空的噬情符箓不断的“膨大”,一道百米粗细的,犹如心脏一般活跃的黑红色光柱出现在了天上,根植在肖家的地下。
轩辕帝丘慢慢的浮空起来,同时,将手,放在了腰间轩辕剑的剑柄上。
那就是噬情符箓所有的因果。